日头已近晌午,京都里的热闹较之方才淡了些许。
昨夜游得晚的方才刚起,伸伸懒腰随口吃一点便要急忙准备新年事宜,那些起得早的,则一早插好桃枝贴好春帖后,已经在邻近坊市小游了片刻,此时找个馆子饱食一顿,晒着暖阳小憩,便要开始下午的游走。
起的更早的,这时已经吃了午饭,为上面这些人准备下午的驱傩。
驱傩,是一种除夕当日举办的用来驱除疫鬼,祈求来年幸福安康的仪式。
它源于上古时期的宗教,早在东汉时期便已有了与今日大体相仿的驱傩活动,称为“驱疫”,不过彼时驱傩还只是规模浩大、道具华丽由官方举办的祭祀典礼,百姓无力承担。
于驱傩时先请来驱傩大神方相氏,而后朝廷专人从各黄门子弟中挑选相貌英俊、美丽者一百二十人,年龄取十至十二岁间,待吉时在黄门和冗从仆射率领下,敲锣打鼓,驱赶疫鬼。
而千百年传承下礼仪主体未有改动,步骤则多有变化。随着北周国力日益强盛,中原京都百姓的生活水平与日提升,这驱傩也慢慢不再只是官方独占之事,分成了“国傩”与“民傩”两种。
所谓“国傩”便是与千百年来一致,朝廷主导。
由太常寺主持,太常卿及少卿押乐正道西阁门,丞并太乐署令、鼓吹署令、协律郎并押乐在殿前。
国傩事先要经过多次准备练习,事前十日,太常卿伙同诸官于太常寺现简约驱傩过程,并遍阅诸乐。等到除夕当日下午,宫廷晚宴等各类活动开始之前于紫宸殿空地前,张官悬乐,设礼驱傩,烘托佳节气氛。
规模盛大,仅从黄门子弟中挑选出的“侲子”便要浩浩荡荡五百人,远超从前各朝一百二十之众。
侲子身穿朱褶素襦,戴面具,六人一列排列紫宸殿前。又有方相四人,也一并带头冠及面具,其面具以黄金为四目,身着熊裘,一手执铁戈一手扬藤条盾,口中作傩声以驱逐疫鬼。右十二人则皆白衣朱发,手执麻鞭。其麻鞭为藤麻编织,长数尺,挥动振之,声甚厉。
国傩虽是在皇城内举行,但百官家属与普通百姓都允许入宫观看。
而民傩顾名思义,便是由民间家族个体举办的驱傩仪式,与国傩过程步骤大都相仿,不过手笔、人员都没那般浩大,场面也没有那般热闹罢了。
此刻大家都吃过晌午饭,满街满坊人头攒动,都赶着去看皇城中的驱傩,而若是去晚了没抢到好位置的,就退而求其次往各个京都城的豪门贵族府里跑,那里虽是民傩,但在华贵的家宅门廊下,反倒显得玲珑精致,别有一番风味。
往年,身为第一氏族,享尽天下荣光的崔府都要举办自家的驱傩仪式,京都的宅院人少空旷,更是适合布置,但今日的崔府却冷冷清清,院门紧闭,前来观赏的民众互相称奇不解何意,只得打道去别府游赏。
偌大的崔府宅院其实前几日便早已备好今日驱傩的各类事项道具,但昨夜发生的一件事却将这一切都打乱。
崔府嫡子崔楠之于昨夜漓池游玩时,被那湖中突现的恶蛟打伤,重伤昏迷,至今未醒。
全府上下原本其乐融融,祥和热闹的佳节氛围一下乱了套,就连连月来一直政务缠身的当朝宰辅、中书令崔胤珙都停下了一切事务,焦急的等待崔楠之苏醒。
此刻的崔胤珙站在崔楠之房间外的廊桥上望着屋内,一众奴仆在屋外跪坐等待,屋内太医正反复号脉又不断暗自摇首叹气,一旁的岚涧紧紧守在公子一旁,双眼红肿,用哭哑了的嗓音小心询问病情。
宫中太医署的常驻太医一共才五个,从昨夜到现在这已是第三位太医匆匆赶来,却一样束手无策。公子的伤伤及命脉,五脏六腑都被影响,能否苏醒全凭天意了。
即使这样,崔胤珙还是不停的派人寻医,不止太医,只要是京都城中稍有些名气的医者都被一一寻来。
当朝宰辅尽管位高权重却年近花甲,虽较之历朝历代,能拥有如此权势的他已算得上是风华正茂,但这般年岁,也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自己的孩子从身边永远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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