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隔壁房门外起了「剥落」之声凌君毅睁开眼来已是红日满窗日上三竿低头一看怀中的方如苹正瞪大眼睛望着他。凌君毅道:「你早醒了怎麽不叫醒我?」方如苹亲了他一下悄声道:「人家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嘛。」两人赶紧跳下床不多会店伙送来洗脸水凌君毅匆匆盥洗完毕两人一同吃了早点。方如苹低声道:「大哥我们这时候就要动身到桐城去麽?」凌君毅点头道:「金老爷子既已失去联络我们自然该赶去桐城看看那个购五匹天青杭纺的到底是什麽人。」方如苹望望他口齿启动说道:「大哥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不知你肯不肯答应?」凌君毅道:「我们之间还有什麽不可说的?有什麽事你只管说出来。」方如苹道:「大哥你真好。」凌君毅道:「你究竟有什麽事?」方如苹道:「我想要你给我易个容。」凌君毅道:「你是怕有人认出你来?」方如苹口中「嗯」了一声道:「大哥好不好麽?」凌君毅道:「你要易容自然可以只是这里不成。」方如苹道:「为什麽?」凌君毅笑道:「这里是客栈你今天早晨起来还是年轻相公等到出去的时候却变成了个老头子岂不让人家看了起疑?」方如苹道:「我才不变成老头子呢嘴上生了一大把胡子别扭死了。」凌君毅道:「那你要装扮成什麽佯於的人呢?」方如苹道:「自然还是年轻相公只要看起来不像我就成了。」凌君毅道:「要俊些还是要丑些?」方如苹脸上微微一红道:「自然要俊一些了扮成丑八怪自己看了也不舒服。」凌君毅点点头笑道:「好兄弟你只管放心我会给你扮成天下最美的美男子我知道姑娘家都喜欢俊俏的。」方如苹不依道:「大哥你又取笑我了。」凌君毅道:「好了我们走吧。」方如苹道:「好咱们走。」当先出了房门两人会过帐离店策马徐行出了南门走没多远山脚下恰好有一处密林。凌君毅招呼方如苹下马拴好马匹找了一个隐僻所在开始替方如苹易容。前後不过盏茶工夫方如苹便另外换了一副面貌虽然还是青衫少年却变得长眉人鬓朗目如星唇红齿自脸如傅粉美俏犹胜於前。方如苹从凌君毅手中接过小铜镜左照右照喜不自胜娇笑道:「大哥你这手本领真了不起几时教给我好不好?」凌君毅道:「这个容易像你这样聪明的人有两天的时间就可学会了。」方如苹娇靥一红说道:「我笨死了。」凌君毅逍:「只是有一点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就学得会的。」方如苹道:「哪一点?」凌君毅道:「声音你学会了易容还得改变声音不然你一开口就会被人家听出来了。」方如苹道:「那要多少时间?」凌君毅道:「少则一年半截多则三年。」方如苹道:「太长啦我只要学会易容就好了大哥从明天起你就教我好不好?」凌君毅笑道:「好是好不过要拜师父。」方如苹白了他一眼道:「我叫你大哥还不够?」凌君毅道:「你以前不是叫我凌大叔麽?」方如苹娇嗅道:「你还说呢!那是你存心占我便宜扮着乡巴佬骗人。」两人走出树林纵身上马继续赶路未牌时光便已抵达桐城。方如苹似是对城中街道十分熟悉她一马当先领着凌君毅穿过两条横街折人东大街伸手指指一家茶楼说道:「大哥时间还早我们就在这里喝杯茶休息休息好麽?」凌君毅点点头道:「好吧这家茶馆倒是不小。」方如苹低低的道:「这里我和表姐一起来过楼上雅座甚是清静。」凌君毅道:「你们真是两个野丫头茶馆酒肆竟也敢来?」方如苹「咭」的笑道:「我和表姐也是扮作两个读书相公才上去的。」凌君毅道:「有没有给人家看出来?」方如苹道:「才没有呢。」两人策马徐行已经到得茶楼门前早有茶楼伙汁迎了上来替两人拢住马头含笑道:「二位公子请到楼上雅座。」两人上得楼来方如苹走到靠北一排临街的座头说道:「我们上次来就是坐在这里的。」凌君毅在她对面坐下目光一抬看到对街上有一家五间门面的绸缎店金字招牌上赫然写着:「德丰裕绸缎庄」六个大字。茶博士问过两人要什麽茶便自退去。
凌君毅笑道:「兄弟你找的座位不错啊。」方如苹得意地笑道:「上次我和表姐一起来就是到德丰裕替舅母挑衣料来的结果我们每人都买了一套男装回到客栈就换了衣衫出去逛街。」凌君毅道:「难怪你对这里街道很熟呢。」茶博士替两人冲了茶又送上一盘瓜子。方如苹伸手抓了一把瓜子一边用银牙磕着一边说道:「大哥这里的街道我要比你熟等一会那买五匹天青杭纺的人由我来跟踪。」凌君毅笑了笑道:「好吧。」方如苹挑挑柳眉喜孜孜地道:「大哥我们说好了你可要在这里等我啊。」凌君毅道:「你去了我自然在这里等你。」楼上雅座就有这点好处喝茶的人都是文质彬彬有的品茗谈诗有的磕着瓜子下棋。诺大一座楼厅静悄悄的绝无半点喧哗和楼下乱烘烘的情形大不相同。就在此时从楼梯口定上一个人来。这人头戴瓜皮帽身穿青布长衫肩头背着一只朱漆小箱嘴上留两撇胡子看去约有五十来岁。像是走江湖的郎中也有些像珠宝商人。他上得楼来目光迅一扫就朝凌君毅与方如苹两人座位右一张临窗的空座走了过来把朱漆小箱往桌上一放摸着胡子靠着窗栏坐下。
茶博士跟着过来含笑招呼道:「客宫要什麽茶?」「香片。」瓜皮帽老头两眼望了对街德丰裕绸缎庄一眼随口说了这两个字。
凌君毅早就看到他了趁茶博士和他说话之时悄悄说道:「兄弟从此时起你莫要再说那件事了。」方如苹听得一怔回头望望瓜皮帽老头但她看到的只是瓜皮帽老头的背影忍不住凑近了些轻声问道:「这人是谁?」凌君毅朝她摇头示意改以「传音入密」说道:「待会我再告诉你。」方如苹听到耳边像蚊子叫的声音而每个字都十分清楚心知大哥是以「传音入密」和自己说话。但自己功力不足没学过「传音入密」的功夫心中暗暗忖道:「看来大哥一身修为不在舅舅之下呢?」凌君毅喝了口茶笑道:「兄弟听说你表姐生得很美你倒说说看她究竟有多美?」方如苹撇撇嘴轻哼道:「你管她有多美?你不是已经有了……」忽然住口不说下去。
凌君毅道:「我有了什麽?」眼睛望着方如苹轻「哦」一声笑道:「我有了一个表妹。」方如苹双颊飞红啐道:「才不呢我说的是乾姐姐。」她说得高兴不觉露出两排整齐晶莹的贝齿赶忙伸手抿了抿嘴。
凌君毅笑道:「兄弟你又忘了。」方如苹「啊」了一声放下手来依然轻声笑道:「有一天你看到我表姐准会头晕。」凌君毅逍:「兄弟休得取笑你把我看成了什麽人?」方如苹道:「爱美人之常情你看了娇艳美丽的花朵你会不喜欢麽?」正说着之间忽听大街上传来一阵得得蹄声只听蹄声之杂遝就可知道少说也有四五匹马。凌君毅、方如苹不约而同地朝街上望去。但见五匹健马从长街缓缓驰来。当先一匹马上坐着一个身材高大、浓眉鹞目的紫脸老者。身穿蓝布长袍头上也戴着一顶瓜皮小帽唇上蓄着八字胡子面情严肃策马行来甚是气派。这人後面四匹马上四名身穿天青劲装的汉子腰跨单刀看去雄赳赳气昂昂。五匹马走成一路自然地使人猜想那个蓄着八字胡的紫脸老者准是哪-个大衙门里出来的师爷。
方如苹一眼看到马上的紫脸老者不觉口齿微微动了一下。紫脸老者一马当先到得德丰裕绸缎庄门前便自停马。他这一停了马後面四匹马的汉子立时也一跃下马其中两名汉子慌忙趋上前来一名汉子替紫脸老者拢住了马头另一个立即伸手去扶。紫脸老者这才缓缓跨下马来极明显德丰裕绸缎庄来了大主顾。一刹那间缎绸庄里的夥计、帐房全都迎了出来像众星拱月一般把紫脸老者迎了进去。凌君毅、方如苹已对紫脸老者注意上了他们隔着一条大街凭窗眺望德丰裕店堂中的动静自然看得十分清楚。
绸缎庄里的帐房先生把紫脸老者让进店堂好不殷勤连声说着:「请坐。」紫脸老者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在一张紫擅八仙桌的上坐了下来。只见一名夥计恭敬地端上香茗另一名夥计立即捧上白铜水烟袋。紫脸老者取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就回过头来跟帐房先生说了几句。帐房先生弯着腰连连陪笑应「是」接着转过身向夥计们一阵吩咐。几名夥计立时着了忙纷纷从陈列橱中每人棒出几匹绫罗绸缎送到紫脸老者面前。紫脸老者仔细挑选了一番才朝帐房先生指指其中几匹颔示可。
夥计们就把几匹选剩下的一齐送上柜去。紫脸老者又朝帐房先生说了几句意思好像还要别的绸缎。帐房先生连连哈腰亲自指挥夥计打开柜门取出五匹天青杭纺由夥计捧出店门交与劲装汉子先行在马上捆好。方如苹看到夥计捧出五匹天青杭纺口中几乎「啊」出声来。在这同时他们右桌上凭窗喝茶的那位瓜皮帽老头掏出几枚铜钱往桌上一放背起朱漆小箱匆匆下楼而去。
方如苹看他走得匆忙立即低声问道:「大哥你说这人是谁?」凌君毅目光迅向四周一扫才低声道:「他就是送「珍珠令」来头盘小辫的老头只是他今天戴了-顶瓜皮帽。」方如苹「啊」了一声道:「他匆匆下楼那是送东西去了?」凌君毅道:「五匹天青杭纺捆在门口马上这再显眼也没有了他自然得把东西送去。」这几句话的功夫那瓜皮帽老头已经穿过大街迳直向德丰绸缎庄里走去。只见一名夥计迎着他招呼这自然含有不让他乱闯之意。瓜皮帽老头朝夥计连连陪笑一面背着身子指指紫脸老者低声说了几句话意思好像是说:「我是替那位送东西的。」这回夥计向他歉然点头抬抬手说着:「你老请。」瓜皮帽老头捧着朱漆小箱跨进店堂就朝紫脸老者哈腰请安。紫脸老者只略微颔目光一抬向他问了一句甚麽。瓜皮帽老头堆着一脸掐笑巴结地走上前去然後把朱漆小箱往桌上一放随身取出一个锁匙打开铜锁开启箱盖伸手从箱内取出几串珍珠项链凤钦珠花裴翠手镯和几个小巧精致的锦盒一件件恭敬地放到紫脸老者面前一面不时地陪笑说着话。那颗「珍珠令」敢情就装在锦盒之中。紫脸老者随手挑了七八件其中就有两件是用锦盒装的然後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交给瓜皮帽老头。瓜皮帽老头满心欢喜地接过银票收起来漆木箱千思万谢地退了出来匆匆朝街上走去。这时德丰裕的夥计们已把另外几匹上等绸缎包紮妥当送了出来交给劲装汉子装上马背。
方如苹急急说道:「大哥我们快走。」两人会了茶钱匆匆下楼小夥计立时替两人牵过马匹。方如苹赏了他一串制钱翻身上马当先朝街上驰去。凌君毅原先只当她要追瓜皮帽老头因为紫脸老者给了瓜皮帽老头一张银票看看是哪家银号的就不难查出紫脸老者的来历但此刻他现自己的猜想根本不对方如苹追的并不是瓜皮帽老头她压根儿不是追人。
北门外是一条石板路看情形本来就不是官道大路行旅不多两匹马一口气宾士出四五里路。方如苹就舍了石板路折人一条小径。这时已是黄昏时候夕阳衔山群鸟投林远处山麓间烟树苍茫升起缕缕炊烟。
凌君毅心头觉得奇怪他耐心再好此刻也有些忍耐不住一夹马腹催马冲了上去赶上方如苹马头何渲:「兄弟你究竟要到哪里去呀?」方如苹回头朝他神秘一笑说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凌君毅道:「那是什麽人?」方如苹咭地笑道:「见了他我自会给大哥引见。」凌君毅道:「这人和咱们此行有关麽?」方如苹一面不住地催马-面答道:「大哥不用多问到时自会知道。」她还是不肯说那是故意放刁。
凌君毅皱皱眉锋不再多言。两人坐下马匹是四川唐门千挑百选的骏马脚程极快不大工夫已经奔行了一二十里路程。这一带山不高而秀水不深而清长松修竹景物如画!凌君毅突然心头一动想起金老爷子曾和自己提起过的「龙眠山庄」就在桐城西北。此处莫非就是龙眠山庄了?前面的方如苹到了一座山脚下忽然一带马头宾士之势立时缓了下来她轻轻跃下马背牵着马匹朝一处浓密的树林中走去。
凌君毅跟着下马问道:「到了麽?」方如苹道:「还没有我们先把马匹藏好了再说。」凌君毅道:「咱们可是要去龙眠山庄?」方如苹惊奇地道:「大哥如何知道的?」凌君毅道:「我只是猜想罢了这里是龙眠山除了龙眠山庄还到哪里去?」「嗯。」方如苹口中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说只是牵着马匹往林中走去。这是一片浓密的松林两人把马匹拴好凌君毅凝重他说道:「兄弟龙眠山庄的人虽然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但据说庄主潜龙祝文华不但武功极高而且还精擅机关消息和毒药暗器你不可任性胡来。」方如苹道:「大哥只管放心我们又不去招惹他们。」凌君毅追问道:「那你究竟要去找谁?」方如苹道:「大哥跟我来就是了。」她还是不肯明说。
凌君毅道:「好吧。」当下仍由方如苹领先翻上小山但见层峦拱峙碧林千树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大路直达一座庄院看来相距还有一里来路。此时天色已黑远远望去只能看到庄院黑压压的一片似是覆盖甚广那自然就是「龙眠山庄」了。
方如苹低声道:「我们下去。」她从小山後面一条小径走下去穿林而行不多一会已经绕到龙眠山庄的侧面。龙眠山庄的高大围墙业已在望方如苹脚下一停回身朝凌君毅招招手。
凌君毅掠到她身边。问道:「什麽事?」方如苹指指围墙道:「从这里进去围墙里面有一条环绕会庄的宽阔石板路。要进入庄去必需穿越这条石板路因此这条路上防守甚是严密前後左右共有八处岗卡每个岗卡两人还有一头契犬。咱们从这里进去就有一处岗卡……」凌君毅道:「我们要进去麽?」方如苹道:「自然要进去咯不然我们干麽眼巴巴的赶来?」凌君毅道:「我们进去做什麽?」方如苹道:「那你就不要管了。」凌君毅摇摇头道:「好我不管那麽我们如何进去呢?」方如苹道:「我就是要和你说这件事咯我们在跃上围墙之後你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下就点住站岗的两人的穴道等到契犬现有人就由我来对付。那时你就再解开两人穴道但不可让他们觉以极快的身法隐入对面一排房屋阴暗之处等我。」凌君毅道:「你如何对付赘犬?」方如苹笑了笑道:「我自有办法你只须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别的不用多问。」凌君毅心头暗暗纳罕忖道:「她好像对龙眠山庄甚是熟悉。」方如苹斜瞧了他一眼低笑道:「大哥你在想什麽?咱们该进去了再迟殷总管就快来了。」凌君毅奇道:「殷总管是谁?」方如苹道:「殷总管就是刚才在德丰裕绸缎庄买五匹杭纺的紫脸老者他叫殷天禄是龙眠山庄的总管。」凌君毅道:「原来你认识他。」方如苹低头道:「不认识他我会找到这里来?」话声方落突听远处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路声。方如苹急急说道:「他们来了大哥我们快进去。」她纤纤玉手拉着凌君毅的手接着又道:「大哥这道围墙足有三丈来高我纵上去只怕会有声音大哥你带我一把可好?」凌君毅握着她柔若无骨的玉手方如苹轻声催道:「我们快过去。」两人手拉着手闪身出林立即施展上乘轻功宛如两点流星快得令人目不暇接眨眼之间已掠过围墙外面的一片草地。就在扑近围墙之际凌君毅低喝一声:「起。」未见他蹲身伏腰抖臂作势只是足尖轻轻一点便已带着方如苹凌空飞起飘然落到围墙之上。举目看去果见围墙内有一条平整的石板路少说也有四五丈宽阔。墙下不远正有两名身穿天青劲装的汉子井肩站在那里。两人脚下坐着一条契犬看去十分机警比人还难对付。凌君毅未上墙头之前手中早已准备了两粒小石子脚尖一站定掌心石子也已分向两人袭去口中低声道:「你快下去。」方如苹不敢怠慢身形一纵朝下跃去。她身形末落那坐着的契犬已然警觉唬地立了起来全身褐毛根根倒竖正待扑起。方如苹飘落地面轻声喝道:「不许叫是我。」那契犬听了方如苹的喝声竖起的狗毛缓缓平复下去低下头在方如苹衣衫角上一阵乱嗅摇着尾巴作出亲呢之状。方如苹伸手拍拍它头顶举步朝前走去那契犬乖乖地跟着她走。凌君毅看得微微一怔心想:「莫非她就是龙眠山庄的人。」方如苹引开契犬凌君毅立即飘身落地举手在两个汉子身上轻轻一拂身形快得如同流星一般一闪而逝隐入对面一排房屋暗处。这时召开马蹄声愈来愈近好像已经到了庄前。凌君毅正自四下打量方如苹飞身掠了过来轻声道:「大哥我们快走。」凌君毅心中有着许多疑问但此刻又不便多问只好默默的跟着方如苹走去。两人一前一後藉着暗影隐蔽身形一路朝前行去。方如苹对龙眠山庄的地形极熟穿廊越屋转弯抹角好像回到自己家里一般一会工夫已经穿行了几幢楼字都不曾被人现。最後绕过一道长廊这里敢情是一座花厅左右两边备有一道月洞门。方如苹领着凌君毅飞快地掠入右月洞门。门内是一片小庭院花木扶疏有小池也有石桥白石小径两边放置着不少盆栽花卉。夜色之下分外显得清幽宜人!石阶上是一排三间精致的书斋敢情平日都是由花厅直通书房因此阶上虽有两扇雕花长门就很开启。倒是左一排六扇花格子窗却全都敞开着。
方如苹轻轻拉了一下凌君毅的衣角悄悄隐入一排花树丛中蹲下身子书房中燃着一支红烛远望过去但见四壁图书琳琅满目。书案前面一张逍遥椅上坐着一个身穿天青缎夹袍的人正在静静地秉烛观书。因他侧身而坐看到的只是半个侧影无法看清他的面貌。凌君毅侧过脸去正待向方如苹问话。方如苹神色紧张竖起一根纤纤五指挡住樱唇示意他不可出声。就在此时。只听月洞门外长廊上传来一阵轻快的步履之声到得书房门口便自停住。接着响起一个略带尖沙的声音说道:「庄主属下回来了。」凌君毅暗暗吃了一惊忖道:「原来这观书的就是龙眠山庄的庄主潜龙祝文华。」只听书房中一个清朗声音说道:「进来。」接着有人打开门帘轻快履声走人书房就听尖沙声音说道:「属下因天气就要热了咱们庄上弟兄都得换季这次到桐城去便顺便带回来五匹杭纺。」清朗声音道:「夫人与小姐要你去买的东西都买回来了麽?」尖沙声音道:「都买回来了一共花了三百三十二两银子。」清朗声音道:「她们究竟要你买的什麽东西竟有这般昂贵?」尖沙声音陪笑道:「七匹绫罗四匹锦缎不过二十四两银子。另外是小姐要的两支珠花和一串珠凤就要一百五十两银子。属下临行时夫人关照过要买就得卖两副小姐有的表小姐也得有……」凌君毅听得心中一动回头看了方如苹一眼。
只听清朗声音「唔」了一声问道:「你都送进去了麽?」尖沙声音道:「属下已经让彩花送进去了。」清朗声音道:「好……」接着问道:「你去桐城可曾听到什麽消息?」尖沙声音道:「属下正要向庄主报告前些日子从太和、颖州传来的消息四川唐家老三、老七和岭南温家的老二以及少林派的金鼎金开泰和一向很少在中原走动的铜臂天王都在这一路上现身……」清朗声音「唔」了一声逍:「这些人不约而同的进入皖境你可曾查出他们动机何在?」尖沙声音道:「属下已经派出几名干练弟兄扮作各种行商暗中圈探他们的行迹这些人的动机如何?一时还摸不清楚但属下却在桐城接到三个派出去的弟兄的报告……」清朗声音道:「他们怎麽说?」尖沙声音道:「据说这些人在阜阳颖上到六安、舒城的这条路上先後都失去了踪影。」凌君毅听得心头猛然了动暗道:「这些人都失了踪。」清朗声音陡地问道:「你说什麽?这些人先後都失去了踪影?」尖沙声音道:「是的据说他们原是各顾各的行动既然一路下来总该有个目的。但怪就怪在这里这些人都好像先後钻入地底没到舒城就一个人也不见了。」清朗声音道:「会有这等事?」尖沙声音道:「属下说的都是事实。」清朗声音道:「那几个弟兄呢?」尖沙声音道:「属下已要他们继续详细侦查限明日午前回报。」清朗声音道:「很好不过这些人意图不明咱们庄上你得多派些人巡逻严加戒备。」尖沙声音应了声「是」又道:「庄主还有什麽吩咐?」清朗声音道:「没有了。」尖沙声音道:「属下告退。」接着一阵轻快的步履声退出房去。
这尖沙声音自然就是在德丰裕绸缎庄看到的紫脸老者口龙眠山庄总管殷天禄了。他退出书房之後青袍老人便从逍遥椅上站了起来背着双手走向视窗仰天吁了口气徐徐说道:「这许多人会凭空失踪这倒的确有些古怪。」他这一走近窗口凌君毅从花树空隙间立可清晰看清他的面貌。这位名震江湖的龙眠山庄庄主看去不过四十四五生得肌肤白哲黑须胸飘温文秀逸倒像是读书人模样只是双眉浓了些双目炯炯如星一望而知是位内家高手。
方如苹躲在花树丛中看到青袍老人站了下来走近窗前心头一害怕不由地轻轻扯了一下凌君毅的衣角。这一动碰上了一支树枝几片树叶轻轻晃动了一下。枝叶晃动声音虽细青袍人两遣寒光如电直向两人藏身之处投射过来口中冷冷喝遗:「谁?」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有一股慑人的威严两人到了此时无法再隐匿下去。
方如苹从花树丛中站起身来低声应道:「舅舅是我。」原来她是青袍老人的外甥女。她应声出口立即回身道:「凌大哥快随我来。」说完分花拂柳俏生生地走了出去。她忽然从「大哥」改称「凌大哥」那是「大哥」这称呼当着她舅舅面前未免显得太亲密了些姑娘家心眼可真不少。
方如苹现身走出凌君毅只好也跟着走出两条人影一先一後相偕越窗而入走到青袍人面前。青袍人两道目光扫过他们两人尤其看了方如苹的一身装束浓眉微微的一鼓说道:「你是如苹?」方如苹咭的笑道:「我早就叫你舅舅了不是我还是什麽人呢?」一面朝凌君毅道:「凌大哥这位就是我舅舅龙眠山庄的庄主。」其实不用方如苹介绍凌君毅早就知道青袍人就是龙眠山庄的庄主潜龙祝文华了。凌君毅只好双手抱拳作了个揖道:「在下凌君毅见过祝庄主。」方如苹在旁道:「舅舅这位凌大哥两次救了甥女的性命我特地带来见见舅舅的。」祝文华目光冷峻只是打量着凌君毅微微颔道:「凌老弟请坐。如苹你去叫他们沏茶来。」方如苹低低地道:「舅舅我和凌大哥要在晚上来见你就是不能让人知道茶不用沏啦。」祝文华心中暗道:「这小丫头连夜来见我不知有什麽事这般鬼鬼祟祟?」一手捻须目注方如苹徐徐说道:「你们有什麽事?」方如苹压低声音道:「我们有一件十分机密之事待来禀报舅舅。」祝文华微感意外讶然道:「什麽机密之事?」方如苹目光一溜一本正经地道:「舅舅这件事十分重要不能走漏半点风声。」祝文华看她神色凝重心头疑信参半浓眉微拢说道:「如苹舅舅这书房里任何人末奉呼唤不准擅入你但说无妨。」方如苹道:「我知道只是我看还是把窗户关上的好。」祝文华捻须道:「有这麽严重麽?」方如苹口中「嗯」了一声轻笑道:「方才我们躲在窗外舅舅和殷总管说的话我们不是全听到了?」转身走到视窗关好窗户随手放下了窗帘。
祝文华已在上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问道:「如苹你娘在家可好。」方如苹摇摇头道:「我没回去。」祝文华道:「那你去了什麽地方?」方如苹脸上微微一红看了凌君毅一眼说道:「我在路上遇到凌大哥就和他在一起。」祝文华的目光同时转到凌君毅脸上含笑道:「老夫看得出来凌老弟年事虽轻英华内敛一身所学大有可观不知令师是哪一位高人?」凌君毅还没开口方如苹抢着道:「舅舅你眼光真好凌大哥是反手如来的徒弟。」祝文华动容道:「原来凌老弟竟是佛门高僧反手如来的高足老夫失敬了。」凌君毅欠身道:「庄主好说。」方如苹听舅舅的口气对反手如来似乎十分推崇心头暗暗的高兴一面低声说道:「舅舅凌大哥是侦查「珍珠令」这件事来的。」祝文华颔道:「老夫曾听江湖传说岭南温家和四川唐家两位当家无故失踪家人曾在他们寝室之中现一颗刻着「令」字的珍珠。前一阵子「珍珠令」三个字确曾在江湖上轰动一时但事过境迁目前已经渐渐淡下来了凌老弟侦查「珍珠令」不知可有眉目?」方如苹抢着道:「舅舅凌大哥因他母亲也在三个月前失踪了是凌大哥的师父要凌大哥到江湖上来侦察「珍珠令」的。凌大哥第一步就到开封去找金鼎金开泰因为少林寺药王殿主持乐山大师也在三月前神秘失踪……」祝文华神情一震遣:「少林寺药王殿主持也失了踪?老夫怎的没听人说起?」方如苹道:「这话说来话长呢凌大哥还是你来说吧。」凌君毅当下就把自己求见金老爷子索观「珍珠令」当晚在开封街上忽然有人给自己一封密柬说起说到自己如何跟踪眇目人如何遇上方如苹……祝文华凝目道:「凌老弟可知那锦盒之中究系何物?」方如苹咭的笑道:「舅舅你耐心听下去就会知道了。」凌君毅接着又把鬼见愁唐七爷如何劫持方如苹自己如何找上八公山……祝文华一手捻须嘿然怒哼道:「四川唐门居然欺侮到你头上来了如苹舅舅几时也把鬼见愁抓来吊他个三天三夜。」方如苹甜笑道:「不用啦舅舅我已经认了唐老夫人做乾娘了。」祝文华道:「这是怎麽一回事?」方如苹道:「凌大哥找上八公山一剑破了唐家的「八封刀阵」唐老夫人把我找了去就认我作她乾女儿。」祝文华道:「唐老夫人也到了江南?」方如苹侧脸朝凌君毅笑了笑道:「大哥还是你来说吧。」话声出口蓦地粉险一红当着舅舅这声「大哥」不嫌叫的太亲了麽?
凌君毅道:「不止四川唐家据在下所知岭南温家还联合了南湘萧家和董天王做-路另外少林的人则以金鼎金老爷为一起跟踪下来。」祝文华皱皱浓眉说道:「这运送的究竟是什麽东西居然引起这许多人的追踪?」方如苹朝凌君毅眨眨眼睛凌君毅接着从离开八公山在正阳关附近现金老爷子留的暗号。自己两人就一路跟了下来。直到山南关金老爷子的暗号忽然不见好像他平空失了踪影不仅金老爷子就是其他两拨人(四川唐家和岭南温家)从山南关起也都好像没了影子。祝文华一摆手道:「且慢你们在王家饲堂遇上温老二和萧凤岗之後就一直不曾见到他们?」凌君毅点头称「是」。祝文华又道:「当晚他们匆匆离去是因为现了董天王留的紧急记号才赶去的?」凌君毅道:「正是。」祝文华一手捻须沉吟着道:「董天王雄霸天南一身修为非同小可他这紧急记号就大有文章……」口气微微一顿目注两人徐徐说道:「从山南关起所有跟踪的人全都没了影子若说这三拨人全被人家一网打尽那是决无可能之事他们同在山南关以北失踪也许是被人家用计引开去了。」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凝神色譬然道:「他们在山南关以北把所有跟踪的人一一引开莫非那递送的东西已经快到地头了?」凌君毅听得暗暗佩服心中忖道:「江湖上人都传说潜龙祝文华工於心计机智过人看来传言不虚。」方如苹双眉一挑暗地笑道:「舅舅说对了。」祝文华道:「他们送到何处?」方如苹道:「凌大哥快说咯。」凌君毅就把如何在花溪遇上眇目人自己如何跟踪制住头盘小辫的老头打开锦盒才知他们一路掩掩藏藏运送下来的锦盒之中赫然是一颗「珍珠令」。祝文华手捻黑须攒攒眉道:「一颗「珍珠令」也用不着如此转折。他们故作神秘莫非是故意引人注意别有企图?」说到此处目注凌君毅问道:「凌老弟後来如何呢?」凌君毅接着又把头盘小辫者头在土地堂香炉之中取出指示要他们把「珍珠令」送与桐城德丰裕买五匹天青杭纺的人。祝文华听到这里脸色不由一变问道:「你们有没有继续跟踪?」方如苹笑遣:「自然跟了。」祝文华道:「那麽你们已经看到头盘小辫的老头把「珍珠令」交给谁了?」方如苹抿抿嘴轻笑道:「我们就在德丰裕对面茶楼上喝茶看得再清楚也没有了。不过那头盘小辫的老头今天扮成了个珍宝商人很巧妙地把「珍珠令」夹在其他珠宝之中卖了出去要是不知底细只当他是替大太小姐买珠饰的……」祝文华目中寒光四射沉声遣:「会是他。」方如苹道:「舅舅不相信?」祝文华目光缓缓看了两人一眼沉吟道:「殷天禄随我十余年之久平日尽忠职守从无过失如说他心怀异志实在叫人难以置信……」接着口中「唔」了一声望望凌君毅说道:「凌老弟你们在茶楼上守候定是看得十分清楚能否把当时情形说得更详细一点?」凌君毅接着把当时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祝文华沉吟良久才道:「他们把「珍珠令」送与殷夭禄莫非想劫持老夫?」方如苹道:「我看就是这样。」凌君毅道:「在下离开开封之时金者爷子曾和在下提起过祝庄主。」祝文华道:「金开泰怎麽说?」凌君毅道:「金老爷子曾说「珍珠令」这帮人所劫持的人都和用毒、解毒有关武林中除了四川唐门以毒药暗器闻名於世岭南温家擅使迷香、迷药之外祝庄主也是一位用毒能手……」祝文华听得脸色剧变轻轻哼了一声。方如苹睁大双目奇道:「舅舅我怎麽没听说过你老人家也会使毒?」祝文华脸上神色瞬即恢复微微吁了口气道:「咱们祝家从未在江湖上走动真是以讹传讹因为你外公昔年曾在咱们庄前救过一位伤重垂死的老人。那老人养伤三月临行之时留下一张秘方。当时正当流寇猖撅之时所到之处**掳掠放火杀人弄得十室九空。那老人家嘱咐你外公照方配制把药末撤在离庄三里之外布成一圈可使流寇不敢侵入……」方如苹道:「那是极厉害的毒药?」祝文华点点头道:「不错过没多久果然有大批流寇来犯凡是踏人咱们庄外周围三里的贼党全部立即倒地死去。龙眠山庄赖以保全外人不明真相只当咱们祝家精於用毒直到现在大家还是这样传说着。」方如苹道:「舅舅那张药方呢?」祝文华淡淡一笑道:「舅舅说的已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你外公并末把毒方传下来。」方如苹道:「真可惜。」祝文华一手拂着黑须徐徐说道:「由此看来这帮贼人买通殷天禄意欲劫持老夫大概也是为了那张毒方了。」方如苹道:「舅舅准备怎麽对付他们呢?」祝文华面现怒容道:「我叫殷天禄来问问清楚。」凌君毅已有好久没有开口此时插口道:「祝庄主不可打草惊蛇。」祝文华道:「老夫当面问他不伯他不说。」凌君毅道:「如若贵庄之中已被贼人买通或是已有奸细潜伏那就决不只一两个人。殷天禄在庄主面前纵然不敢不说但他可以隐瞒下几个人庄主也不得而知。」祝文华叹了口气道:「凌老弟说得也是唉殷天禄随我十余年之久竟然甘心通敌想起来实在叫人寒心得很。」凌君毅道:「家母失踪已有数月据家师推断可能也是被「珍珠令」这帮人所掳。他们买通贵庄总管殷天禄又传下「珍珠令」来自是有劫持庄主的阴谋在下有一拙见不知是否可行?」祝文华目光一凝抬目道:「愿闻高论。」凌君毅道:「在下之意庄主暂时不宜声张咱们给他来个将计就计。」方如苹眨动-双大眼问道:「你要如何将计就计?」祝文华望着凌君毅只是捻须不语。
凌君毅道:「在下略施易容之术由在下扮成祝庄主任由他们。劫持而去这样一来不但可以查出他们巢穴所在也可以找出他们的脑人物和目的何在。」祝文华道:「此计不错。」凌君毅道:「对在下而言既可相机行事救出家母;对庄主而言也可暗中监视殷天禄行动可把潜伏贵庄的奸细一网打尽……」祝文华连连点头道:「有道理咱们就依凌老弟高见行事。」方如苹道:「凌大哥你假扮舅舅深入贼巢我呢?你要我做什麽呢?」凌君毅道:「你已经回到令舅庄上可以洗去易容药物在这里住上几天目前江湖上呈现一片乱象不宜再出去走动了。」方如苹道:「我不要我这样子没人注意可以在暗中跟踪他们给舅舅传递消息。」祝文华沉声道:「如苹你不许再胡闹了凌老弟说的极是你一个女孩子家莫要再乱跑了好好在这里住些时候我会派人去通知你娘的。」方如苹当着舅舅不敢多说只撅起小嘴没有作声。
祝文华道:「今晚不致有事若有变故也在明晚凌老弟今晚可在老夫密室中权宿一宵。如苹你快洗去易容药物换上女装回後院去。」方如苹道:「不舅舅凌大哥说不定明天走他答应教我易容术趁他还没走今晚先教给我。」祝文华道:「易容术岂是一手就学得好的?等凌老弟回来再跟他学也不迟。」他哪知方如苹心中另有打算?
方如苹道:「不我今晚就要学就是学上一点皮毛也好凌大哥你这就教我好不好嘛?」凌君毅拗不过她只得点头道:「好吧你既然要学今晚我先教你简单的方法。」方如苹喜得跳了起来说道:「凌大哥你真好。」凌君毅当着祝文华被她说得玉脸一红。方如苹又道:「凌大哥我要学的就是现在我这种样子你先教我专扮成这个样子就好了。」祝文华道:「你既然要跟凌老弟学易容那就和凌老弟起到密室里去吧。」方如苹听得奇怪举目四顾问道:「舅舅我怎麽不知道这书房里还有一间密室?」祝文华微笑道:「书房里这间密室原是你外公昔年练功之用的连你舅母都不知道你如何会知道呢?」方如苹好奇地道:「那麽表姐也不知道了舅舅密室在哪里呀?」祝文华微微一笑走近东一排书橱前面伸手轻轻一按但见两排书橱缓缓移开露出一道门户。方如苹喜得「啊」了一声高兴地道:「舅舅原来这里有一道门户。」随着话声轻快地朝里奔去。
祝文华沉喝一声道:「如苹站住。」方如苹奔出三步听到舅舅的喝声赶忙站住回头道:「舅舅你叫我做什麽?」祝文华走上前去伸手在门房上按了两下才道:「现在可以进去了。」凌君毅看他举动心中暗道:「自己听江湖传说祝文华精擅机关消息龙眠山庄到处都有陷阱外人不明路径寸步难行自己和方如苹一路进来却是丝毫看不出有何异样。但这间密室之中却分明安着埋伏。」祝文华从几上取起一盏精致的油灯递给方如苹说道:「你点上灯火替凌老弟带路。」方如苹答应一声点起油灯回头道:「凌大哥我们快进去吧。」当先朝密室中走去凌君毅随着走人身後门户已悄无声息地阉了起来。当下略一举目打量只见这间密室地方虽然不大却收拾得纤尘不染石靠壁处是一张雕花木榻两边各置一个花鼓形磁墩。两侧壁间恳挂着几幅名家书画中间一张酸校雕花八仙桌和四把高背木椅。左一口书橱放着不少古籍和玉石古玩还有几个花蓝细磁葫芦形的药瓶没有标签不知装的是什麽药物看情形潜龙祝文华也经常独自在这里修习内功。方如苹把油灯放在桌上嫣然笑道:「大哥这间密室真不错难怪舅舅经常一个人躲在书房里一耽就是大半天不准有人惊扰。」她觉得十分新鲜走到木榻上坐了下来手扶靠手笑着道:「这张木榻大概是我外公练功坐的了雕刻手工真是精细。」也不知她触动了哪里木蹋竟然俏无声息地向左移开地上登时露出一个数尺见方的洞窟一道石级往下而去原来竟是一条地道。方如苹坐在榻上一个人随着木榻移了开去心头不觉吃了一惊急急一跃下塌望着地上黑黝黝的洞窟更是惊奇不止低低说道:「大哥我们下去瞧瞧好不好?」凌君毅道:「不成这是令舅的密室你快快把机关复原了。」方如苹道:「进去瞧瞧有什麽要紧?他是我舅舅呀。」凌君毅道:「每个人多少都有他自己的秘密令舅这间密室连令舅母都不知道他叫我们进来这是信得过我们。我们岂能背着令舅偷窥他的秘密?你快把它恢复原状才是。」方如苹道:「我是无意触动机关也不知要如何才能把它恢复原状。」话声方落只听祝文华的声音笑道:「老夫哪有什麽秘密?这条地道只不过是通向後园假山的捷径。昔年先父练功完毕喜在园中散步并无秘密可言。」随着他的话声木榻已经自动地缓缓移动恢复了原状。
凌君毅心中暗暗忖道:「这位祝庄主果然心计极深他虽把门户阉上却是并不放心还在暗中监视自己两人。由此可见他虽在书房中仍能看到密室中的动静了他此举世无异警告自己两人不能妄动密室的一物。」想到这里忙道:「方姑娘你不是要学易容麽?快过来我们这就开始吧。」说完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然後从怀中取出小木盒打开盒盖把易容应用之物一件件放到桌上。
方如苹听他叫自己「方姑娘」心知那是怕舅舅窃听不禁朝他甜甜一笑就在凌君毅右侧椅上坐下。凌君毅取出一颗蜜色的洗容药丸教她先把脸上易容药物洗去然後教她如何画眉如何勾眼如何涂抹颜色何处宜淡何处宜浓。一面解说一面拿着小镜子在自己脸上逐一示范讲解得不嫌其详。方如苹兰心惠质聪明过人自然一学就会领悟极快但等她动手依佯葫芦地在自己脸上做起来就不对了还要凌君毅在旁点拨洗去药物从头来起。时近二更书房门上响起了「剥落」扣指之声这是庄主祝文华每晚在就寝之前使女送参汤来了。这是多少年来的习惯若在平日原是极平常之事但今晚这扣门声却使祝文华心头蓦然一动!每日的早餐自己是一人在书房中吃的但时当清晨大白天里贼党自然无法下手。午餐、晚餐是在後堂和夫人女儿一同进食还有丫鬓使女在旁伺候贼人也无法下手。只有每晚这碗汤从後院送来时当深夜书房中又只有自己一人正是贼党下手的最好机会……心念闪电一动立即沉声喝道:「什麽人?」门外响起一个女子声音答道:「小婢桂花给庄主送参汤来了。」祝文华道:「进来。」门帘启处桂花手托朱红漆盘盘中放着一个精细磁片嫋嫋婷婷走了进来。放下漆盘双手端着磁盅送到祝文华面前口齿轻启说道:「庄主请用参汤。」祝文华端坐在逍遥椅上两道冷电般的眼神缓缓投注到桂花骼上。桂花是个十**岁的姑娘心头最是敏感她觉庄主两道目光只是盯着自己直瞧。这种情形平日从未有过心头一怯双颊登时飞红伺立一边低垂粉颈连头都不敢稍抬。祝文华暗道:「这丫头口齿伶俐既说是殷天禄引介来的却又把殷天禄的责住推得千乾净净。」一面故意点点头伸手揭开盅盖端起参汤正待就唇喝去。桂花站在一边偷偷地瞧了他一眼脸上似有喜色。
祝文华看在眼里脸上丝毫不露敢情参汤太烫了他没有喝。重又放回几上接着问道:「这参汤是你炖的?」桂花道:「是的这是夫人吩咐的。」祝文华道:「你今晚送参汤来的时候可曾遇上什麽人?」桂花脸上微微一变说道:「没……没有。」祝文华双目乍然一睁沉声道:「你炖参汤之时可曾离开过?」桂花渐渐感到不安低着头道:「没有。」祝文华浓眉一皱说道:「这碗参汤气味有些不对。」桂花失惊道:「不会的这是庄主饮用之物小婢不敢丝毫怠忽也许今晚参放多了些气味比平时稍浓。」祝文华冷峻一笑道:「是参放多了麽?老夫难道连参味都会闻不出来?」桂花怯怯地道:「那麽小婢给庄主去换一盅好了。」说着伸手来端磁盅。
祝文华道「且慢。」桂花惊惶失措嗫嚅地道:「庄主有何吩咐?」祝文华道:「既然是你亲手炖的你把它喝下去吧。」桂花听得更惊脚下连连後退说道:「庄主喝的参汤小婢天大胆子也不敢喝。」祝文华道:「不要紧老夫要你喝的。」桂花脸上煞白急忙道:「小婢不敢……」祝文华没待她说完沉声道:「你敢违背老夫的话?」突然飞身而起一把抓住桂花後领左手在她下额一托捏开牙关取起磁盅把一碗参汤向她口中灌了下去。这一手快无比桂花连哼都没有哼出就被点了穴道放倒地上。
※※※※※※※※※※※※※※※※※※※※※※※※※※※※※※※※※※※※※※方如苹颖慧过人经凌君毅在旁指点不过半个更次易容诀要已领悟了十之**。如今她已能把自己装扮成俊美满酒的少年公子也能化装为白皤皤、满脸鸡皮的瘦小老头心头这份高兴当真不可言喻。只有口音一时间无法学得会但这一点并不十分重要只要少开口一样可以充得过去。方如苹一双充满喜悦的秋波望着凌君毅娇笑道:「大哥早知易容有这麽容易这些天来早该要你教我了。」凌君毅笑了笑道:「你虽聪慧过人一学就会。但你学的只不过是初步功夫真正要说完全学会那还早着呢。」方如苹道:「难道我装扮的不像?」凌君毅道:「你装扮的自然像但你只能装扮成少年人老年人如此而已。假如要你改扮成令舅或是要你扮成我你能扮得像麽?」方如苹听得一呆道:「你没教我自然不会了。」凌君毅道:「要扮像某一个人就得细心观察某一个人的面部特徵这须要时间和经验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学得会的。」方如苹道:「那要多少时间?」凌君毅道:「这很难说像你这样聪明的人有三两个月的时光认真体会也行够了。」方如苹脸上一红「嗯」了一声道:「我笨死啦。」就在此时瞥见通向暗房的那道暗门缓缓开启祝文华一手挟着一个青衣女子大步走了进来。方如苹慌忙起身迎了上去。问道:「舅舅这人……咦她是桂花。」祝文华把桂花往地上一放对凌君毅、方如苹二人道:「挂花给我送的参汤有问题。」凌君毅道:「这麽快就动手了?」方如苹道:「舅舅那现在我们怎麽办?」凌君毅灵机一动道:「现在自然要该我上场了只是这个桂花……对了方姑娘就由你扮作挂花这样敌人一定想不到。」祝文华一直没有说话这时道:「凌老弟果然心思敏捷事不宜迟凌老弟赶紧给如苹化妆吧。」当下凌君毅迅地将方如苹易容成挂花的样子方如苹望望凌君毅依依地道:「凌大哥你身入虎灾可要小心呀。」凌君毅笑道:「方姑娘但请放心我还没把这些贼人放在眼里。」方如苹说道:「不四川唐门、岭南温家的两位老庄主都是雄霸一方的人物武功自然也不会太弱。再说少林寺药王殿主持乐山大师更是少林寺的一流高手他们被劫持之後一去就查无消息足见贼党厉害凌大哥千万大意不得。」凌君毅看她说话之时一脸俱是关切之色心头一阵感动勉强笑道:「他们武功虽高是被人家迷倒了运出去的只好任人摆布这就和我不同我既末被他们迷倒自会处处留心你快出去吧。」方如苹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道:「那麽我要到哪里找你去呢?」她当着舅舅面前这句话是鼓着勇气说出来的姑娘家要去找一个大男人其心意不是表露得很明显了麽?
凌君毅道:「姑娘一个人不可再到江湖去乱闯了等我救出家母会到这里来看你的。」方如苹心中暗暗说道:「不我不要留在这里天涯海角我也要去找你。」但这话她只是心里在想并没说出口来。
祝文华自然看得出自己甥女情有所钟但时间紧迫急忙低声道:「如苹桂花送来多汤时间已经不早你该走了。」方如苹拿眼望望凌君毅只好往外走去。祝文华一手捻须说道:「凌老弟你机智过人、自然毋庸老夫叮嘱老夫在此预祝你顺利救出令堂再来敝庄一叙莫要让如苹望穿秋水。」凌君毅脸上一红抱抱拳道:「多谢庄主金言。」祝文华微微一笑道:「凌老弟恕老夫不送了。」凌君毅不再多说便举步走出密室身後书橱也缓缓阖起。这时方如苹端起漆盘俏生生地掀帘走了出去。凌君毅缓步走近逍遥椅舒适地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暗中运气调息。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接着响起殷总管尖沙的声音在门口低声说道:「启票庄主属下有紧急之事面报……」凌君毅当然没有出声。过了半晌殷总管敢情没听到庄主的声音接着说道:「庄主可是睡着了麽?」他明知祝文华喝下参汤此刻已经昏迷过去但他还是不敢丝毫大意话声出口人却依然站立门口并末立即进来。
这样又过了一会殷天禄口中「噫」了一声惊异地道:「这就奇了庄主内功何等精湛怎会睡得这麽沉?」这话正是他破门而入的理由了!殷天禄这回大着嗓门高声叫道:「庄主庄主怎麽了?」这书房四周早已布置了他的党羽再大声叫喊也不伯惊动了人。
他喊声出口但听「砰」的一声书房门被他一掌推开门帘掀处人已经冲进房中。目光迅一瞥现祝文华双目紧闭已在逍遥椅上昏睡过去。殷天禄故作吃惊一步掠到椅前急急问道:「庄主庄主你怎麽了快醒一醒。」伸手在祝文华额前摸了摸脸上飞闪过一丝阴笑突然双手齐十指连弹闪电般点了祝文华胸前八处大穴。凌君毅早有准备默运护身真气护住了全身穴道自然不会被他点闭要穴。但躲在密室里的祝丈华却不知道凌君毅已经练成护身真气看得暗暗惊凛心中想道:「殷天禄原是黑道出身武功本己不弱近年又经自己点拨一身所学就是比之当代一流高手亦无多让。他这连点八指出手极快认穴极准凌老弟纵然末被他们迷药迷倒但却仍然受制於人无异是羊落虎口了。」殷天禄直起腰来缓缓走近南窗前伸手拉开窗帘开启窗户从桌上取起烛台向视窗晃了三晃。过没多久「唰」的一声一道人影穿窗而入。殷天禄慌忙迎上一步拱手道:「侯兄请了。」那飞身边来的是个瘦长青衣人冷冷说道:「殷兄如期交人此功不小。」凌君毅听得心中-动暗道:「这姓侯的莫非就是侯铁手?」但因两人都在身前不好睁眼偷瞧。殷天禄乾笑道:「侯兄好说兄弟接到上面谕令立即着手布置差幸能如期交差哪能说得上功劳?」说到这里指指逍遥椅上的祝文华说道:「祝庄主就在这里这书房四周都己布下兄弟心腹如何把他运走悉听侯兄指示。」瘦长青衣人道:「此事不劳殷兄费心兄弟自会把他带走的只是殷兄安排的出庄路线该不会有任何问题吧?」殷天禄道:「侯兄放心决无问题。」瘦长青衣人说了声:「很好。」回身朝南窗口举手击了三掌。但听又是「唰」、「唰」两声两道人影飞快地从窗外掠入。那是两个身穿灰衣的大汉一个肩上还背着一只麻袋。瘦长青衣人向两个灰衣大汉挥挥手指着祝文华道:「把他装入袋中。」两个灰衣大汉躬身领命一个张开袋口另一个抱起凌君毅身子放人麻袋中紧紧紮好。瘦长青衣人道:「兄弟走了这里该如何善後殷兄不用兄弟交代吧?」殷天禄连连点头道:「兄弟知道侯兄请吧。」瘦长青衣人没说话伸手向两个灰衣大汉打了个手势飞身穿窗而出。两名灰衣汉子毫不怠慢由其中一个背起麻袋另一个紧随他身後两人动作敏捷跟着青衣人飞纵出窗脚尖点动不过两个起落便已围墙消失不见。凌君毅被装在麻袋之中他们说的话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只觉麻袋被人背在背上起伏纵跃不多一会便已出了龙眠山庄。大概奔行了十几丈路突然停了下来。
只听前面不远有人问道:「得手了吗?」接着是侯铁手的声音回道:「回公子已经得手了。」凌君毅心中一动暗道:「侯铁手称他公子那是在开封街上遇到的蓝衣田公子了。」只听田公子道:「很好。」敢情田公子话声一落转身就走於是背麻袋的汉子也很快跟着奔行。
凌君毅细听脚步声一共只有四个人那是蓝衣人田公子侯铁手和二个灰衣汉子。只来了四个人就敢深入龙眠山庄劫持潜龙祝文华虽说龙眠山庄已有理伏内线但这帮人的胆子也算大到了极点!这回足足奔走了顿饭工夫之久估计离龙眠山庄少说也有十几里路一行四人才又停下步来。
只听道旁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迎着道:「公子回来了?」田公子只用鼻孔「唔」了一声。
接着有人打起车帘的声音田公子一脚跨了上去。同时背麻袋的汉子把麻袋从肩头放下迅解开袋口两名灰衣汉子扶着凌君毅上车。凌君毅双目紧闭装作昏迷任由他们摆布只觉车厢甚是宽大两名汉子把自己放在右靠窘车厢坐定便自退去接着侯铁手也跃上二牢来傍着自己坐下。接着车子开动了驾车的扬起马鞭在空中劈拍作响於是马蹄声车轮声夹杂响起车行由慢而快车厢也随着起了轻微的颠簸。
凌君毅虽没睁开眼来但可以想得到这辆马车定是相当华贵、不但车厢宽大装饰考究。就拿由两匹马如此宾士车身只有轻微的颠簸这一点来说也可见这辆车在打造之时设计何等精细?凌君毅知道这主仆二人武功极高防他们瞧出破绽来是以只是靠着车厢任由车子颠簸闭目养神。反正自己已经混进来了他们自会把自己送到要去的地方半途中用不着偷瞧。车上的田公子和侯铁手也各自闭目而坐谁也没有说话。两匹马奔行极快真有风驰电掣之势。天色已由黑夜到了黎明车厢中渐渐有了光亮凌君毅更是特别小心不敢丝毫大意。奔行的车子渐渐缓了下来终於在林边停住两个驾车的汉子很快跳下车座。树林前面好像早已有人等候这时只听有人趋近牢厢隔着帘子恭声说道:「小的褚松九给公子请安。」田公子连头也没动只打鼻子里「唔」了一声。
侯铁手冷冷地道:「你给公子准备的早点呢?快拿上来。」那人连声应「是」打开车门恭恭敬敬地递上两个朱漆食盒。侯铁手伸手接过那人立时放下车帘退了开去。此时早已有人卸去马匹另外换了两匹健马套好车子敢情连赶车的汉子也换了班车子又开始向前缓缓驰去。
只听车後响起那姓诸的人的声音说道:「小的恭送公子。」车上当然没人回答他。
凌君毅心中暗道:「这帮人行事果然周密这样就可以昼夜不停地赶路只不知他们贼窝究竟设在哪里?
侯铁手打开食盒恭声道:「公子请用早点。」田公子接过食盒独自吃了起来。凌君毅坐在边上鼻中闻到一阵阵的香味那好像是一盘牛肉蒸饺和一碗牛肉汤。看人吃东西本来就会口谗凌君毅虽没睛眼但鼻子可闻到了一时只觉自己腹中甚是饥饿。侯铁手伺候着田公子用过早餐自己才打开食盒草草吃喝完毕随手把两个食盒扔出车外一面说道:「咱们中午要不要给这位祝庄主准备吃的?」田公子说道:「不用他要十二个时辰才会醒转。」凌君毅暗暗叫了声「糟糕」十二个时辰才能醒转那就得整整饿上一天一晚了。
车行如飞中午时分赶到一处集镇车在路旁停了下来田公子和侯铁手不用下车果然又有人送上精致食盒还有一壶酒香四溢的陈年花雕。赶车的也有人送来饭莱在树荫下饱餐一顿继续上路。要假装一个昏迷不醒之人只须闭着眼睛蜷伏不动就可以了这本来是极为简单之事什麽人都会;但要你蜷伏一天一晚原式不动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如果换上一个平常人这许多时间下来一双尊脚不麻得像有千百支针尖在扎你才怪。这一点凌君毅当然不在乎他内功精纯闭目调息体内气血保持畅通自是不会有麻木之感!他最感难受是腹内空空禁不起他们酒香肉香的诱惑当真馋涎欲滴!酒醉饭饱田公子又仰起头靠着车篷打起吨来。两匹健马展开脚程车轮像飞-般朝前猛滚一天时间很快过去天色已由黄昏渐渐黑下来了。
这一晚一天据凌君毅的估计少说也宾士了三百来里路程自黄昏时间开始车子已经相当颠簸如今车厢摇晃得更厉害了赶车的皮鞭在空中不停地出「劈拍」声响。显然这辆马车已经从大路转入小径再由小径转入山径此刻正在向某一山区宾士!这样又过不差不多一个时辰车行忽然又平稳下来好像驰上了一条平整的眇石道路车辆出轻快的沙沙之声。突听前面不远有人大声喝道:「天造地设。」凌君毅听得心中一动暗道:「莫非已到地头这人喝出来的敢情是暗号了。」心念方动只听侯铁手探出头去沉哼道:「不长眼睛的东西你没看清这是什麽人的车麽?」只听左右两边同时响起四五个汉子的声音说道:「属下叩见楚仙子。」侯铁手怒喝道:「混帐东西车中是公子。」那四五个汉子忙道:「属下不知是公子还望公子恕罪。」车子早已驰了过去。
凌君毅心中暗道:「果然已到地头了。」不大工夫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驾车的汉子迅快地一跃下车打起车帘。田公子回头向侯铁手吩咐道:「叫他们把祝庄主送到贵宾室休息我立时去见义父。」说完转身下车而去。
侯铁手跟着纵下车朝不远处两个灰衣汉子招招手道:「你们把他扶进去。」凌君毅趁侯铁手下车之时目光迅朝车外一扫。只见车子停在一座高大的庄院前面这座庄院是建在一处山麓间四外山峦重叠似是在群山之中。这时两名灰衣汉子已经奔了过来跃入车厢左一个汉子立即取出一方黑中给凌君毅蒙上眼睛这真是多此一举的事被运来的人本来都是昏迷未醒何用再缚上眼睛?也许这是例行公事。
凌君毅自然任由他们摆布那两个汉子半抱半扶把凌君毅扶下车子然後由一名汉子蹲下身子背起凌君毅往里行去。侯铁手走在前面两个汉子跟在他身後。凌看毅虽被蒙住了眼睛但他细心谛听还可以辨别得相当清楚侯铁手三人走的不是正门而是向左一道侧门行去。到得门前另一名汉子很快趋上前去越过侯铁手在门上轻轻叫了三下。
只听「啪」的一声门上打开一个小窗一个苍老声音喝道:「什麽人?」侯铁手慌忙介面道:「吴老是我候铁手。」那苍老声音「唔」了一声又道:「权杖呢?」侯铁手缴验了权杖接着便听侧门呀然开启那苍老声音道「进来。」侯铁手率同两个汉子大步而入身後又响起一阵栓门落锁之声。侯铁手一行三人鱼贯而行脚下极快凌君毅从他们转弯抹角的行动上推测应该是穿行回廊绕过了几重院落。未几又来到一道门前处仍由那名汉子趋上前去伸手叩了两下铜环立即退下这回门靡开启之时地上出一阵轻微的震动使人感到那门似乎十分沉重。凌君毅心中了动暗道:「铁门。」侯铁手照例走上前去缴验过权杖回过身来道:「把他交给我。」背负凌君毅的汉子口中应了声「是」立时蹲下身子把凌君毅放在地上。侯铁手双手托起凌君毅身子说了句:「你们在这里等着。」就大步走了进去。
这道铁门在侯铁手走进去之後又是一阵轧轧轻震关了起来。看来这里不但是道铁门而且还是由机关操纵的。凌君毅迅付道:「此处防守如此严密不知究竟是什麽地方?」心念转动之际但觉天风吹来耳中依稀听到一片枝叶摇曳之声宅院之中听到风吹枝叶那是到了後园。侯铁手脚下走得极快但路径分明十分曲折足足走了盏茶工夫凌君毅鼻中闻到一股清香的兰花香气!就在此时侯铁手忽然驻足伸手在一道木门上轻轻扣了两下。但听木门开启响起-个娇脆的少女声音说道:「什麽人?」侯铁手道:「在下侯铁手奉公子之命送人来的。」那娇脆女子道:「这人是谁?」侯铁手道:「他是龙眠山庄庄主你可得好好伺候。」娇脆女子道:「好你把他送到里面去吧。」说完便转身往里行去。侯铁手随在她身後走人屋去。凌君毅心中暗道:「这里大概就是贵宾室了。」有人打起门帘接着娇脆女子又道:「你把他放在塌上就好。」侯铁手依言把凌君毅放到一张锦榻之上。
娇脆女子问道:「这位祝庄主要什麽时候才会醒来7」这话对凌君毅十分重要。
只听候铁手道:「大概在二更时分。」娇脆女子轻「啊」了一声道:「现在已经是初更了还有一个更次。」侯铁手唔了一声说道:「在下告退。」娇脆女子跟着出去关上了门又回身进来走近榻前伸手替凌君毅解去缚在眼前的黑中然後拉过一条薄被轻轻替凌君毅盖在身上。只要看她的动作定然是受过训练善伺人意的俏丫头不知他们费了如许周折把祝文华等人弄来此地究竟有何目的凌君毅心中想着却不敢睁开眼来因为他可以清晰地听到娇脆女子的呼吸声音她就站在锦榻前面也许她正在打量着自己不她打量的是龙眠山庄庄主潜龙祝文华。
凌君毅仰卧在锦榻上连眼珠都不敢转动一下因为眼珠动转动了就表示这人快要醒了。此时他能感觉到的只是这张锦榻很柔软很舒服榻上的被褥都是绫罗的使人觉得光滑轻暖。娇脆女子只站在榻前打量了几眼就悄然退去。凌君毅一直等她走出房门听到轻微的放下门帘声他依然没有睁开眼来。这是临行时师父一再交待他的话:「徒儿以你自下的身手江湖上已经没有不可以去的地方。只是行走江湖武功只有三分可靠还有七分全靠机智。为师有一句话你必须常记在心那就是「胆愈大方心愈细」不论遇上何事都得谨慎行事。」凌君毅没有江湖经验但他胆够大心也够细。
这时娇脆女子纵然出去了他依然闭目躺卧如故动也没动这不是他故意装作。而是在默运玄功凝神谛声要是这间房中仍然有人的话。一定会有呼吸。过样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凌君毅已可相信屋中确实没有第二个人这才缓缓睁开眼来他虽然睁的只是一条眼缝但已可看得相当清晰!这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卧室不但宽敞而且美观在柔和的灯光之下室内每一件陈设无不精致绝伦、放的位置也无不恰到好处使人觉得华而不俗!凌君毅只看了一眼又闭上了眼睛心中盘算着如何应付未来的局面那似乎只有以不变应万变。时间又过了将近个把更次房门口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凌君毅知道时间已到了他躺在榻上长长吁了口气就沉声道:「什麽人?是桂花麽?老夫没有呼唤你来作甚?」随着话声倏地睁开眼来这一睁眼他突然翻身坐起目光转动之际他给怔住了!这是故意装作、他两道眼神紧紧盯在掀帘而入的青衣女子身上一眨不眨过了半晌才惊异地道:「你是什麽人?这……这是什麽地主?……老夫怎会躺在这里的?」一口气问出了三句正显示他心头有着无比的惊讶!
那青衣女子约莫二十来岁有着颀长而苗条的身材和一张甜美而抚媚的脸孔。欢胸耸得很高胸口接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和一个金锁左右两边垂着两条又粗又黑的辫。她生得自然很美但除了美之外她更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魅力可以使大多数男人看了她就会动心。她此刻一手托着一个白玉盘一手掀着门帘刚跨进房门就遇上凌君毅一连串的问话。她脚下一停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瞟着凌君毅嫣然一笑。这一笑红菱轻绽露出了那白玉般的贝齿笑得好不妩媚!只听她带着三分娇羞七分甜美的声音说道:「祝庄主醒过来了小婢迎春就是派在这里伺候祝庄主的。」三句话她只回答了一句她叫迎春是派来伺侯他的。
凌君毅已经跨下锦榻脚下踏到又厚又软的紫红地毡他依然望着叫迎春的青衣使女问道:「姑娘快告诉老夫这是什麽地方?老夫怎会到这里来的?」迎春瞧到凌君毅那双亮得光的眼睛一眨不眨盯在自己脸上直瞧竟是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俏生生走到榻前把白玉盘中一只细磁瓷碗放到紫榴茶几之上说道:「这是小婢特地给祝庄主炖的参汤。」凌君毅一手捻着黑须徐徐说道:「姑娘还没有答老夫所问。」迎春低着头道「我们这里是绝尘山庄祝庄主是我家庄主慕名敦请来的贵宾。」她是派来伺候贵宾的自然很会说话。
「绝尘山庄?」凌君毅心中暗暗思索:「江湖上似乎从来听说过绝尘山庄过名称?」他两道浓眉微微一摆问道:「只不知你家庄主尊姓大名?」迎春微微抬脸神色恭敬地道:「我家庄主姓戚至於庄主的名讳我们做下人的就不知道了。」明明她不肯说却说得很婉转。
凌君毅听她这麽说就不好再问一手捻须又道:「老夫想见见你们戚庄主。」迎春目光轻抬辗然一笑道:「我家庄主好不容易把祝庄主请来奉若上宾自然要来拜会祝庄主的只是……」她迟疑着没往下说。
凌君毅望着她问道:「只是什麽?」迎春和他目光相对又低下头去低低说道:「只是此刻已是二更天了我家庄主已经睡了。」凌君毅代替祝文华前来旨在侦查母亲的下落自然不便硬来闻言「哦」了一声点头道:「很好那麽老夫只有等到明天再不戚庄主见面了。」迎春道:「正是。」凌君毅忽然目**芒注定迎春问道:「姑娘能否说说你们怎麽把老夫请来的?」迎春微微却步柔声说道:「小婢只知我家庄主仰慕祝庄主英名才把祝庄主敦请前来。至於如何把祝庄主请来的小婢也不得而知。」凌君毅微微一笑颔道:「好吧看来一切只有等明天见了贵庄主再说了。」迎春嫣然一笑道:「祝庄主果然是明白人。」她没待凌君毅开口轻盈一笑接着又道:「小婢是派在这里侍候你祝庄主的祝庄主若有什麽需要只管吩咐小婢。「」凌君毅道:「好吧如今没有什麽需要既然已是深夜姑娘请吧。」迎春星眸一转说道:「这碗参汤是小婢特地替祝庄主炖的快要凉了。」凌君毅心中一动暗道:「莫非她在这碗参汤之中做了什麽手脚?」迎春见他没有作声抿抿嘴轻笑遣:「祝庄主只管放心小婢决不会在参汤里下毒的。」凌君毅大笑道:「姑娘可真善解人意就算姑娘下了毒药老夫也不在乎。」一手端起瓷碗掀开碗盖就闻到一股人参的清香当下毫不犹豫缓缓喝了下去。
迎春「咭」的笑道:「祝庄主真的不怕小婢下毒麽?」凌君毅望着她捻须微笑道:「老夫相信姑娘不是下毒的人。」他纵然扮作四十出头的祝文华但是他眼中闪着的是青年人的光采迎寿每次接触到他目光都会莫名其妙地脸红这时不由自主地双颊飞红低着头走上一步说道:「祝庄主可以安歇了小婢替你宽衣。」凌君毅一天两晚没进饮食腹中原已十分饥饿但喝下这碗参汤之後顿觉精神大振连饥饿之感也消失了显然这碗参汤真的没有什麽。
他看到迎春脸上娇红末褪伸出一双纤纤玉手要来替自己宽衣解带心中不由大窘忙道:「不用了姑娘自己去睡吧。」迎春忽然低声道:「祝庄主昨晚服下的迷药中含有散功毒药目前一身功力十去其七只保留下三成左右小婢奉劝祝庄主既来之则安之。」凌君毅听得一怔望着迎春说道:「姑娘好意老夫感激之至。」迎春双颊又是一红低低说道:「小婢看祝庄主是一位英雄人物。」凌君毅一面连忙点头道:「多谢姑娘。」迎春收起瓷碗朝凌君毅福了福道:「小婢告退了。」说完转身掀帘而去。
此时二更方过原是夜行人活动最好的时间但凌君毅知道这座庄院之中定然守备极严自己好不容易混了进来在没有见到他们戚庄主之前实在不宜轻举妄动。因此迎春退出房去之後他也安详地回到榻上一手熄去灯火在榻上盘膝运功。
※※※※※※※※※※※※※※※※※※※※※※※※※※※※※※※※※※※※※※方如苹因自己假扮了桂花离开书房她知道舅母这时已经入睡不用再去伺候便急步回到桂花房中掩上房门她心中早已盘算好了舅父宣告失踪之後龙眠山庄定然会乱成一片自己今晚刚从凌大哥那里学会了易容术此时正好改扮男装悄悄离开龙眠山庄暗中追踪贼人去。当下移了一把椅子在临窗一张小桌边坐下取过梳妆箱打开镜盒一面从怀中取出凌君毅分给她的易容药丸正待把脸上易容药物洗去。突听窗下有人低声叫道:「如苹快些开门。」方如苹听出是舅舅的声音心头一怔急忙收起易容药物打开房门。祝文华很快闪了进来一手掩上房门。方如苹迎着问道:「舅舅你是怎麽来的?」祝文华微笑道:「舅舅是从地道里来的桂花已经全招出来了。」方如苹道:「她怎麽说?他们准备把舅舅弄到哪里去呢?」她关心的只是凌君毅。
祝文华道:「她也不知道她只是奉命督促殷夭禄把老夫迷倒另有接应的人。」末待方如苹再问接道:「此刻为时紧迫舅舅无暇和你多说你去书房告诉殷天禄书房中另有一间密室。舅舅的「绿云散」就藏在密室之中你可领他到书架前面假装找寻开启密室的机关然後把他引人密室中去。」方如苹睁大双目问道:「什麽叫「绿云散」?」祝文华道:「你不用多问照我说的告诉殷天禄就好。」方如苹道:「我又不会开启密室的机关。」祝文华道:「傻孩子你只要装个样子就好舅舅会在里面开启的。」接着催道:「好了你快去吧。」随手开了房门一下闪了出去。
方如苹不敢怠慢一口吹熄灯火轻决地朝前院奔来刚转出长廊就看到殷天禄手中拿着一颗「珍珠令」急匆匆迎面而来。当他一眼瞧到桂花急忙挥挥手低声道:「在下已经将事办妥了你快回房去这里没有姑娘的事了。」方如苹压低声音道:「慢点。」殷天禄听得一怔忙道「姑娘还有什麽事?」方如苹目光转动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你随我到书房里去再说。」她已知桂花的身份比殷天禄要高因此口气极冷。殷天禄慌忙应了声「是」没再多说转身走在前面两人脚下极快转眼便已进入书房。方如苹举目一瞧南窗户都已关好而且还放下了窗帘看来殷天禄是准备拿着「珍珠令」向上房报讯去的。他这番布置传人江湖舅舅不就成了门不开窗不启神秘失踪了?由此看来四川唐门岭南温家的老当家神秘失踪说不定都有内奸甚至连少林寺也不例外。
她正在打量之际殷天禄凑上一步低声说道:「姑娘有什麽事现在可以说了。」方如苹怕他听出自己口音依然压低声音说道:「方才我忘了告诉殷总管舅……」她差点叫出「舅舅」来但说了一个「舅」就急忙刹佳口气一顿接下去道:「就……是……」她急中生智声音说得更低:「就是庄主书房里还有一间密室「绿云散」就藏在密室之中。」「书房中密室?在下怎会一点也不知道?」殷天禄眼中神采连闪急急问道:「姑娘你可知暗门在哪里吗?」方如苹道:「我只看过一次那是……」她假作思索之状转身一阵摸索。
殷天禄讨好地道:「属下身随祝庄主十余年还不及姑娘才来三年就有如此收获……」方如苹冷冷哼了一声就在此时但听一阵轻震两排书厨缓缓朝两边移开露出一道暗门。方如苹故作喜容兴奋地道:「果然给我找到了。」突听舅舅的声音以「传音入密」在耳听响起:「如苹你要让殷天禄走在前面记住至少要和他保持五尺距离不可太近。」方如苹知道舅舅精於土木消息之学上次密室开启之时自己一高兴正要冲进去就被他出声喝住看来这密室之中定然有着极厉害的埋伏心念一动就低声说道:「现在可以进去了。」殷天禄从几上取过烛台走到暗门口便自停步凝足自力朝里望去密室之中一片黝黑哪想看得到什麽?显然他也知道祝文华精擅机关消息不敢贸然进去。方如苹看他踌躇不前不觉冷笑道:「殷总管咱们时间不多。」殷天禄连连陪笑道:「是是兄弟是要进去瞧瞧。」他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好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朝里走去。方如苹和他保持了五尺来远跟着走入密室。就在方如苹跨进密室之後身後两扇门户已经悄无声息地关了起来。
殷天禄究竟追随祝庄主达十几年之久对机关消息平日听得多了自然也略通皮毛。此刻身後门户关将起来虽说没出什麽声音但地底总有些轻微的震动。殷天禄反应极快迅转过身来方才进来的门户已经变成一道墙壁哪里还有门户的痕迹?这一下他一张紫脸顿时变了颜色一手拿着烛台向方如苹问道:「是姑娘关上的麽?」方如苹惊诧地道:「没有呀!我跟着你身後进来联手也没动过一动。」殷天禄耸然道:「不对这道门户既已开启决不会自动关闭看来这密室之中另有操纵的人了。」方如苹心中暗暗骂道:「这人果然是个老奸巨滑。」一面故作害怕之状说道:「这密室里会有谁呢?」殷天禄脸色凝重两道炯炯目光直注在左那张雕花木榻沉喝道:「你是什麽人还不给我起来?」烛光照处原来榻上当真直挺挺躺卧着一个人身上覆着一条薄被蒙住头脸看不出是谁。这密室黝黑如漆无端看到一个人直挺挺地躺在榻上委实有些恐怖。方如苹要是事先不知道躺着的是她舅舅准会尖叫起来。那人拥被高卧对殷天禄的喝声恍如不闻。
殷天禄怒哼道:「阁下再不起来殷某就要不客气了?」那人依然没有作声。殷天禄双目炯炯右手五抬微屈当胸待倏地直欺过去一把掀起薄被。
这一刹那殷天禄目光直视身子陡然一震整个人几乎僵住了!他左手还拿着烛台方如苹虽没跟上去但仍可看得清楚榻上躺着的是一个女子长披散一张鹅蛋脸色呈青绿定着双目连眼睛都是绿的!绿色本来是柔和鲜艳的颜色并不可怕。但人的脸孔可绿不得这一绿就简直比鬼还要难看。这女子正是桂花!一望而知她已经死了是中了某种剧毒死的。方如苹从没见过这等恐怖的死状她双脚软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赶忙移开双目不敢再看。殷天禄为人何等机警?一眼看到榻上中毒而死的桂花绿的屍体立即意识到情形不对霍地转身过来目注方如苹厉声道:「你是什麽人?」方如苹和他相距足有八尺来远她早就听到舅舅「传音入密」要她站着不可再动闻言不觉挺了挺胸哼道:「你说呢?」殷天禄倒也不敢轻视於她因为已经看出桂花身中之毒正是龙眠山庄最厉害的「绿云散」而且她既敢把自己诱入密室中来必有对付自己策因此他不敢逼得太近只是凝立不动色厉内茬缓缓吸了口气说道:「你不是桂花?」方如苹还末开口突听一个清冷的声音介面道:「她本来就不是桂花。」殷天禄进来之时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密室中除了榻上卧着的人根本没有第四个人。如今已经知道躺卧的只是桂花屍体那就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了。但这说话的人明明就在密室中而且说这句话的口音他听了十几年耳熟能详不用看就知道是谁。这一瞬间殷天禄几乎如遭雷硕心头不觉大惊急循声望去果见左一座书橱前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来。这人背负两只手脸上还含着笑容只是双目之中射出两道森寒的目光不怒而威却直向殷天禄射来!就凭这两道眼神殷天禄已确定他是真正的潜龙祝文华丝毫不假。他心念闪电一转忖道:「难道那侯铁手接去的不是庄主本人?」祝文华缓缓抬头说道:「殷天禄你还有何说?」殷天禄脸如死灰汗出如池躬身道:「庄主恕罪……」祝文华一手捻须一手依然背在身後冷冷说道:「你说你勾结的那帮人主脑人物是谁?」殷天禄礼貌地道:「庄主明鉴属下一时糊涂……」他用眼看了方如苹又道:「这一切都是桂花出的主意属下连对方来历一无所知。」祝文华怒哼道:「你明知桂花是苹儿改扮的还想抵赖麽?」殷天禄为人城府极深他明明看到桂花中毒身死躺在榻上他这麽说就是想从祝文华口中套出这假扮桂花的人是谁。他心中原已怀疑可能是庄主的爱女雅琴姑娘没想到会是表小姐如苹。当然方如苹也好她是庄主的甥女只要能一举擒住方如苹自己就可以死里逃生他听了祝文华的话不觉又朝方如苹了一眼。这一眼他是暗中计算着三方面的距离方如苹和自己相距约有八尺光景而庄主站在左书橱前面跟自己和方如苹都相距在一丈二三尺左右。这是个好机会除了冒险一试否则以庄主的手段自己只有一死!心念闪电一动想到如何稳住庄主自己才能向方如苹突起难当下故意装出一脸惶恐之色连连拱手道:「庄主容禀……」突然一个急旋身形横闪而出朝方如苹飞扑过来。
这一下他出其不意身法奇快无比祝文华固然来不及出手救援就是方如苹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向自己扑来而且一下就欺到面前心头不由大吃一惊口中尖叫一声慌忙往後退出一步但见殷天禄一只右手已经朝自己肩头抓下。就在此时突听祝文华哈哈一笑道:「苹儿不用慌张。」话声未落但听接连响起几声「嗒」、「嗒」金铁交鸣!方如苹定了定神举目看去只见飞扑过来的殷天禄手被铁环扣住高高吊起两脚足踝也被地板上冒出来的两个铁环紧紧扣住。心中暗道:「难怪舅舅要自己站着不可移动。」殷天禄双手双脚全被铁环扣住一个人连半分也挣动不得不觉长叹一声道:「属下心智不如庄主难怪都落在庄主计算之中了。」祝文华大笑道:「你探套老夫口气早就存下计算苹儿之心老夫连这点心机都没有龙眠山庄还能在江湖上立足麽?」话声微顿接着说道:「不过今晚若不是苹儿赶回来报讯老夫一样着了你们的道儿。」殷天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望望方如苹道:「表小姐怎会知道的?」方如苹得意地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看到德丰裕门口五匹天青杭纺就知道是你了。」殷天禄脸色连变没有作声。
祝文华道:「殷天禄你追随老夫已有十余年平日尽忠职守从无错失怎会忽生异心实在叫人寒心得很。」殷天禄低不言。
祝文华脸色突然一沉浓哼道:「别人也许不知老夫的手段你随我甚久应该清楚得很。」殷天禄脸色惨变说道:「属下追随庄主十数年之久承蒙庄主厚待不但未能报答反而为人所用实是愧对庄主。一失足成千古恨属下只有一死赎罪了。」祝文华道:「老夫念你相随多年只要你将功赎罪。」殷天禄惨笑道:「迟了庄主这话早一些说也许还来得及现在已经迟了。」祝文华目光直注殷天禄脸上说道:「你说如何迟了?」殷天禄道:「属下已经吞下了毒药。」祝文华神色微黯说道:「你既能为人所用怎麽不能为我所用?」殷天禄道:「属下是一死谢罪。」祝文华突然问道:「咱们庄上还有几个奸细?」殷天禄张了张嘴瞪大双目。
祝文华目光凝注看他张口形态似是说的「八」字急忙又问道:「都是你引进来的人吗?」殷天禄不知有没有听清楚一颗头好像点了一下但却下垂了下来。
方如苹道:「舅舅他死了麽?」祝文华缓步走了过去伸手在殷天禄胸口按了一按点头道:「死了。」举脚在地上轻轻一跺但听「嗒」、「嗒」两声扣在殷天禄手脚上的铁环忽然放开殷天禄一个身子「啪哒」一声跌落地上。祝文华一言不跟着跨上一步从身边取出一个绿玉小瓶用指甲挑了少许粉末弹在殷天禄口鼻之间。
方如苹问道:「舅舅桂花也是服毒自裁的麽?」祝文华道:「她说她不是「珍珠令」的人愿意说出经过她是被一个叫侯铁手的人买来命她传递消息的要我饶她一命自然不肯服毒自裁了。」方如苹道:「那是舅舅杀死她的了?」祝文华道:「不错老夫看她举动是个受过严格训练的人自然不能轻易放过……」话声未落方如苹突然尖声道:「舅舅他脸色也变绿了。」祝文华道:「孩子不用怕你快随我出去先去改扮一下咱们令晚就得追下去。」方如苹听得一喜问道:「舅舅是说追踪凌大哥下去?」祝文华道:「不错桂花和殷天禄都说不出「珍珠令」那帮人的脑是谁贼巢在何处咱们只好暗中跟随凌老弟下去到了地头也好给他打个接应。」方如苹喜得跳了起来道:「舅舅你真好。」说到这里忽然柳眉一蹩说道:「但他们掳去凌大哥已经走了快有一个更次了咱们到哪里追去?」祝文华微微一笑道:「舅舅早已派人用赘犬引路暗暗尾随下去而且要他们沿途留下标记还怕找不到麽?」方如苹喜道:「原来舅舅早就安排好了。」祝文华一手捻须微微一笑逍:「不用说了快回房改扮一下我去收拾了庄中好细咱们就好上路了。」方如苹道:「舅舅这两具屍体……」她这一回头口中不觉惊「咦」了声。原来锦榻上躺着桂花和倒卧地上的殷天禄两具屍体这一瞬工夫都已不见地上只剩下一小滩绿水。
祝文华叮嘱道:「苹儿还有一件事你得小心莫要惊动了你表姐。雅琴那丫头也是个没缰野马让她知道了就非跟着去不可。」方如苹道:「舅舅只管放心我省得。」第一部【第八章】绝尘山庄「第八章」绝尘山庄天亮了凌君毅刚下床俏使女迎春便手端银盆掀帘走了进来眼波流动嫣然轻笑道:「祝庄主请洗脸了。」当然这里是接待贵宾的宾馆一切都是新的。这是新的一天开始凌君毅是有为而来倒是大有既来之则安之的风度。迎春等他盥洗完毕伺侯着道:「祝庄主早点要用些什麽?小婢好吩咐下去。」凌君毅乘机笑道:「你们这里要什麽有什麽吗?」迎春巧笑倩然说道:「庄主为了适合贵宾的口味特地从个地聘请了几个名厨掌理厨事就拿点心来说苏扬川广面点甜咸齐备荤素俱全只要叫得出名称厨下就做得出来。」凌君毅心中不觉一动一手拈须沉声问道:「听姑娘口气你们庄主请来的贵宾好像不止老夫一个?」迎春抿抿嘴笑道:「小婢也不清楚这一带几幢精舍都是贵宾住的。」接着「嗯」了一声扭动腰肢娇声道:「祝庄主要些什麽?小婢好吩咐下去咯。」凌君毅心中暗骂道:「好个狡黠的丫头。」一面含笑道:「老夫早晨习惯吃稀饭。」迎春眨着一双亮的眼睛笑道:「稀饭现成有小婢再要他们配几式细点好了。」说完转身欲走。
凌君毅道:「姑娘且慢。」迎春回头道:「小婢叫迎春迎春花的迎春祝庄主该叫小婢的名字祝庄主的称呼小婢可不敢当万一给庄主听到小婢就会遭到斥骂了。」她没待凌君毅开口接着问道:「祝庄主还有什麽吩咐?」凌君毅道:「老夫清晨起来一向有散步的习惯可以出走走麽?」迎春看了他一眼嫣然笑道:「咱们这里三面环水水外环山园中有四时不谢的花木景色宜人祝庄主是庄主请来的贵宾自然到处可去。等祝庄主散步回来早点也就送来了。」到处可去难道他们不怕「请」来的「贵宾」逃走?
凌君毅道:「好那麽老夫就出去走走。」迎春替他打起帘子凌君毅跨出卧房卧房外是间宽敞而精致的客堂阶前小庭院中两排花架放着二十来盆春兰兰蕙盛放清香袭人。
迎春抢在前面替凌君毅开启了朱红木门跟着走出一面说道:「祝庄主初来对咱们这里地理不大熟悉要不要小婢替祝庄主略作说明?」凌君毅拂须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迎春瞟了他一眼娇笑道:「小婢读书有限祝庄主咬文嚼字小婢就听不懂了。」接着用手指点远处说道:「这座花园占地百亩东、南、西三面环水北是插天高峰的百丈峭壁正南五楹华屋是绝尘山庄本庄我家庄主就住在那里。由绝尘本庄沿廊向来是「撷古斋」。往北行就到贵宾区一共五幢精舍咱们这里是第三幢「兰苑」。由贵宾区向西是「天启堂」。沿廊向南行是「晚香阁」再过去是「看剑阁」和「撷古斋」一东一西遥遥相对。中间有一座大假山山上是「朵云亭」亭中可览全园景色大概的情形就是这样了。」凌君毅不住地点头含笑道:「多谢指点。」迎春嗤地笑道:「祝庄主这麽说折煞小婢了。」凌君毅手捻须微微一笑缓步向一条白石小径上行去。这座花园果然占地极广到处都是茂林修竹花香鸟语亭台楼阁丹碧相映!人行其屯但觉清风徐来俗虑皆涤有谁相信大好园林竟是江湖动乱之源的「珍珠令」号施令之所。
凌君毅听了迎春的述说对俗大一座林园大致上已经有了一个概念心中暗想:「自己初来最好是到假山上的「朵云亭」去看看全园形势。」心念转动就缓步徐行向中间一条路上转去。不多一会果然到假山前面。但见叠石成山玲珑剔透山石之间遍植细竹廊腰缦回曲径凌空极具匠思虽是一座假山也足有普通一座小山大小十余丈高下山上有亭自然是「朵云亭」了。
凌君毅拾级而上亭内朱栏曲折装饰豪奢凭栏远眺果然全园景物尽收眼底。但凌君毅这一远眺不觉怔住了!他昨晚虽在下车之时被他们拥黑布蒙着眼睛但在侯铁手出下车之後他曾也记忆得清清楚楚。据自己推想这後园位置该是在大庄院後面最多隔着一道相当高的围墙。由於被「请」到这里来的人都是无意中服下了他们的迷药而且迷药中又被掺入了散功之药纵是武功再高的人也只能保留下二三成功力若要从相当高的围墙越墙而逃已绝无可能。当然他们一定也会在四周派上高手在暗中监视严密防范这不是光凭想像事实也应该如此之事但凌君毅此刻看到的竟然全不是那回事。俏使女迎春说的没错这座花园三面环水北是插天高峰百丈峭壁照说花园南应改是大庄院但此刻看到的只是五榴雕梁画栋的「绝尘山庄」。
「绝尘山庄」南面是一条足有十余丈开阔的江面江对岸垂柳如线青山隐隐哪有什麽大庄院?再看东、西两面同样是江水围绕江岸绿树成阴林外青山如屏!昨晚明明是马车直达大庄院前面才下车的如果是隔着一条江面马车如何能够飞渡?自己明明看到高墙逾丈庄院巍然那座大庄院又到哪里去了呢?从昨晚到现在自己始终保持着清醒决不会被人转移到另一处地方。
他不敢相信再回头北望那座高峰插天峭壁百仞却有些眼熟那是昨晚看到的大庄院後面的那座山峰。奇也就奇在这里大庄院不见了这座山峰却仍然存在这就证明自己昨晚没有看错。他心中愈觉惊异也愈觉此中必有蹊跷!当然纵有蹊跷一时也无法找出它的所以然来的。「绝尘山庄」这名称起的一点也不夸张三面环绕着十余丈宽的江面确实与世隔绝插翅难飞!凌君毅本来只是为了察看全园形势如今心中虽然疑团莫释但总算着清楚了於是就循着原径朝「兰苑」而来。
还有一点使他感到奇怪的他竟然没有遇上一个人好像主人对他相当放心压根儿就没有派人暗中监视他的行动。好像被「请」到「绝尘山庄」之後就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到处可以任意走动。愈是这样凌君毅的心头疑念也愈来愈重。他们费尽心机把这些「贵宾」请来究竟有何图谋呢?总不至於把这些人供奉在花园里当一辈子「贵宾」吧。
「兰苑」既然以兰名苑在「兰苑」四周盆栽的名兰也确实不下数百盆之多。一排排的高脚花架脚下还放着磁碟注以清水这是防蚂蚁爬上去啮了兰根。上面是高大的凉棚覆以芦帘。倘徉在芦帘之下既可晒到一些微弱的阳光也可以领受到天风的凉爽。凌君毅这时就在花棚下面背负双手仔细看着每一盆兰花从这份闲情逸志上看去他该是这里的主人不是被一「请」来的「贵宾」更不像是名动江湖的武林大豪。凌君毅原是有为而来心中抱定既来之则安之的主意正因如此恰好表现了潜龙祝文华深藏不露喜怒不形於色的独特性格。
这时已经快近午刻只见一名身穿青衣的使女从白石小径上疾行而来只看她身法之快不想而知轻功极佳。那青衣使女到得「兰苑」门口仅和迎春说了两句话迎春就领着她朝兰苑右侧的花棚下走来凌君毅只作不见依然背负汉手逐盆看着盛放的兰蕊连头也没回。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近身侧便自站定接着响起迎春的声音叫道:「祝庄主。」凌君毅「唔」了一声一手捻须缓缓回过身去。
迎春说道:「敝庄主已在前厅恭候特地打春香姐姐来请祝庄主前去一晤。」她说到这里站在她身边的青衣使女赶忙闪身而前躬身一福说道:「小婢春香见过祝庄主。」这使女同样生得眉目如画婀娜多姿!
凌君毅点点头道:「老夫正要拜会贵庄主姑娘请在前面带路吧。」春香又躬了躬身道:「是小婢替祝庄主带路。」说完转身走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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