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过去春天便来了。
曾经以为沙漠永无尽头当森林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年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真是无法形容。想振臂高呼又想回到沙漠里去这种感觉若是以前决不会有因为现在他就像狗一样被人牵着牵着他的是他咬过一口的少女。
黑眼。
那个夜晚里一场混战上万个狐狼族的战士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鬼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西亚夫最先被人抓走当天亮的时候他也成了阶下囚。米蕾尼娅和他一直打到最后不知打翻了多少人手也软了。那么密集地攻击下米蕾尼娅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挥威力。
那少女一直不出手就那么在沙丘上冷冷看着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直盯着他。天亮的时候他们累得半死又逃不掉年特自顾不暇终于失手米蕾尼娅被人用网子扣住那少女又突然用西亚夫威胁他们无望逃走只好就范了。
西亚夫不停地骂而且对年特他们接受要挟很不理解。他是部落领知道对方一定不敢杀他抓他或许有什么特殊目的才没有以死相拼但是年特会接受要挟他就想不通。
那少女根本不理西亚夫好像对年特特别感兴趣一路上天天用链子拴着脖子牵着走还时不时高兴地叫上两声。
最让年特耻辱的是刚被抓住的时候那少女一声叫就有一大群狐狼族的妇女冲上来将他好一通舔直到脸上的油彩都不见了。那少女围着他来回转兴奋地低声叫蹭来蹭去那副样子不像是狼倒像是狗不知道是不是在闹春。
米蕾尼娅很害怕如果一大群狐狼族男子一拥而上将她舔一遍她倒是宁愿死了可是那少女对她的脸似乎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只是为年特的样子兴奋。
年特终于有机会在白天看她的时候却现其实她也是黑眼睛只是在晚上才绿。非常漂亮的黑眼睛如果你突然望见她便一定会先被那双眼睛所吸引怪不得起名叫黑眼。她乌黑的头藏在白狼皮里她用手整理头时候实际上也是在整理那张白狼皮。她的皮肤比那白狼皮还要白所以她的眼睛就显得格外乌黑而且又大又深邃就像深深的湖让人看不到底就想再看。
她身分尊贵统率着上万人的队伍人人对她恭敬犹如女王几乎是像狼一样爬在地上说话所以年特像狗一样被拴着走路也不觉得太难过了。至少那些人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竟然是羡慕不已的眼神。她身边跟着的壮硕狐狼族女护卫就是在绿洲曾经袭击他们的人显然这一切就是通风报信后的结果。
到了晚上他才有机会回到米蕾尼娅和西亚夫那里。米蕾尼娅受到了很不礼遇的待遇委屈得要命不过没有被吃掉就算好只是扎在年特怀里掉“金豆”。
私下里西亚夫和他们说起那个少女:“她?黑眼啊!就是白牙的妹妹说要给我的那个我要她岂不是疯了!早在两年前集会时我就见过一只小野狼那么干巴巴的又不是漂亮的女人……对了也许你会喜欢。”
“她就是黑眼?”年特真是不知道怎么评价西亚夫“谁说野蛮人傻这种事一清二楚嘛。”在他印象里黑眼是个非常漂亮的少女而且很独特行为诡异会咬死人的危险眼睛却永远是那么明亮有一张无邪的面孔。或者说像是一头野兽的纯真。
年特突然有一个想法:“只要跟着她就一定可以见到白牙那时就有机会动手!”这个念头成了他们暂时不肯逃走的原因实际上狐狼族既不想杀他们也不担心他们逃走。否则当天夜里抓他们的时候就不会费力生擒按照西亚夫的解释狐狼族生擒敌人的大多目的是为了尝点新鲜的肉现吃现杀。
西亚夫倒是不担心被杀因为他好歹也是大部落的领狐狼族抓他们时动静太大没有把握完全不走漏风声不敢要他的命只是不太有礼貌。黑眼抓他们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西亚夫整天大吼黑眼只是不理似乎目标根本不是他。
基于这种分析西亚夫和米蕾尼娅都对年特投来怀疑的目光:“你是不是对她干过什么?一定是你!”
“我?怎么会!”年特真是无法自辩“我还不是一样和你们……”
“呜呜!”一到天亮黑眼出高兴的叫声来拉人不是拉宠狗年特翻着白眼被带走米蕾尼娅和西亚夫说个不停:“一定有什么秘密!”
他们骑着骆驼只是被人看着其实比年特还要轻松。食水都被拿走狐狼族根本不怕他们逃走只是不许他们任意行动。年特就惨了黑眼骑着骆驼走在队伍前面高高兴兴牵着他还总是嫌他走得慢。
黑眼明明懂得人类的语言却几乎不说只是像唱歌一样嚎个几句。年特当然也不肯和她说话碍于米蕾尼娅和西亚夫都在她手里自己还另有目的不好作但是叫他忍气吞声到毫不在乎却是不能气冲冲地跟着走把“不高兴”三个字写在脸上相信真的狼也看得懂。
黑眼在不打架的时候也是把腰挺得直直的这一点和人类一致其他的狐狼族则是随时都弓着腰好像是脊椎天生如此。
一个狐狼青年突然蹿到前面仰着头“呜呜”两声就好像是狗出的不满的声音黑眼扬起鞭子“叭”的一声喉咙里“咕噜”作响那个青年就乖乖跑了。又有一个装束和别人不同的老者头上带着狐狸皮面孔也尖尖的骑着骆驼跑到前面来“呜……呜……!”一面出有节奏的嚎叫一面用鼻子尖向前方侧了侧黑眼“呼”的一声那个老者一声低吼就有一小队人扬鞭跑到前面去探路了。
黑眼带着年特停下来等着整个队伍都过去。中途米蕾尼娅和西亚夫经过时望着年特挥挥手就有人出威胁的吼声将他们的骆驼打了两鞭子。
年特苦笑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现狐狼族很少说话他们的语言绝大部分都是身体语言就像是——利茨做小哑巴的时候他倒是挺适应而且学得很快。刚才米蕾尼娅挥手似乎在狐狼族是另一个意思反正他们很在乎。
等到队伍全部过去了上万人的驼队把黄沙地踩得乱七八糟。年特、黑眼和那只老狐狸已经在队伍的最后。那只老狐狸似乎就是巫祭举起手里的短杖“呜……呜呜……”几声轻叫平地便起了一层奇怪的旋风像摊煎饼一样把后面的大片沙地翻了一遍并且一直向后面延伸过去。这样一来脚印就都没有了。
沙漠里时常会有风暴那老狐狸仍然坚持要这样做那种谨慎让年特暗骂:“真是一只老狐狸!”
任务完成那老狐狸十分得意伸着脖子摇头晃脑。黑眼又要返回队伍前面鞭打骆驼骆驼便撒开四蹄飞奔起来。年特注意力不集中便被拉得几乎摔倒。他的脖子上勒着长长的铁链尽头在黑眼手里若是被拖到了说不定会被勒死。
“可恶!”年特手脚在地上踉踉跄跄地爬了几下总算跟上骆驼。他在沙子上跑步十分吃力当然没法和骆驼相比。黑眼却来了兴趣不住抽打骆驼骆驼悲哀地叫着越跑越快年特狼狈不堪只能努力跟上。黑眼十分高兴在驼背上仰着头兴奋地叫个不停队伍里的狐狼青年都对年特投来仇视的目光年特可没有空去理他们。
“可恶!不要小看人类!”年特咬紧牙关拼命起来拿出刚入学时被虐待的拼命精神憋住一口气越跑越快。他现在内外兼修比前两年强壮得多换了两口气后竟然跑到骆驼的前面。
黑眼不住娇叫兴奋到了极点在骆驼背上跳了两下凌空翻了个筋斗拿着手里的链子轻轻甩动追逐着抽年特的屁股。
年特早就憋着一口气暗骂:“死丫头!有你的好看!”
他越跑越快将骆驼落在后面链子也拉直了。他成心将黑眼拉下驼背右手掌插在脖子的链圈里拼命跑用力向前拉。背后传来黑眼奇异的叫声似乎有些焦急。年特知道她已经在用力拉链子更是一边跑一边较劲咬着牙用力往前拉扯。黑眼将链子缠在手上不太容易解脱年特只等着黑眼落下来将她也像死狗一样拖上一段。
心中窃喜的时候年特却突然觉得脖子上铁链的压力松了前半身向前一冲差点摔倒。回头看的时候黑眼却从半空中一声呼哨直扑过来白狼皮一甩就像是饿狼扑食凌空迎面骑在他的头上。
年特被冲得一晃下意识地扶住黑眼的胳膊。他的身体尚未停稳晃动着面部便扎在黑眼裸露的雪白大腿之间突然一片漆黑年特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一股热流喷到他的脸上顺着头和鼻子流得满身都是——黑眼竟然在他的脸上撒了一泡尿。
屈辱。
年特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狂叫着把黑眼从肩膀上扔下去站在原地浑身抖做梦也想不到会遇到这种事。光辉的骑士骄傲的贵族领主人类中的男人竟然脸上被……
黑眼小心地落在地上抖了抖便跳回到自己的骆驼上满脸得意之色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年特猛然朝她怒视黑眼的表情变得有些懊恼叫了一声不理他向前跑去。一个狐狼青年骑着骆驼跑过来跳下来将缰绳交给年特似乎是奉命给他坐骑。
“哼!”年特狠狠打开对方的手本以为那个狐狼青年会冲他咆哮不已谁知那人却躲开两步眼中尽是哀求的神色。年特心中一动突然现所有的人对他的态度都变了那狐狼青年除了态度恭敬之外似乎还有些畏惧举目望去所有的人一改原先的妒忌和仇视眼神都变得十分羡慕和恭敬。
那青年半站在那里犹豫着突然躺下去在湿掉的沙地上打起滚来将脸在年特腿上蹭了蹭。年特诧异地向后退了一步看到很多尿液从他身上淌下来。黑眼这一次解决很充分水量相当充足那青年便是想沾些光。
年特顿时明白气味对狐狼族来说是很重要的阶级划分那青年这种举动无疑是在投机顿时惹来了很多人的怒吼。一群人冲过来对他又抽又打那青年被打得不住哀叫一群老狐狼跑过来踩在他身上撒尿骚得不得了将那青年辛苦沾上的气味完全覆盖了才罢休。
年特闻着自己身上很是想吐但看到那青年的惨状又觉得吐出来一定会惹来狐狼族的众怒只好站在那里呆看着那青年像是十分羞耻地缩着头跑回去人人对他怒视。
“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竟然有女人在我脸上撒尿来升级!”年特实在不知道该不该生气他望着黑眼的背影很想不顾一切把她从驼背上揪下来暴捶一番但是又觉得黑眼实力不俗说不定打不过她。
“我要忍耐!”为了报仇眼下必须忍下这口气也许这是个好机会……年特只能这样劝告自己这是他能找到的惟一不作的借口而且很有效。
黑眼回过身来招手有人跑过来捡起铁链把他往前面带神态上又很小心生怕年特火到他头上不住焦急地暗示着神色当真已经像狗一样可怜直到年特上了骆驼才敢拉着骆驼的缰绳往前面去将铁链交还给黑眼。
黑眼拉着铁链一直处在兴奋中一只手揽着白狼皮像甩头一样捋了一下神采飞扬一种媚到骨子里的表情如同昙花一现年特盛怒中突然心神一荡随即扭过头去不看铁青着脸不住运气。
黑眼似乎有些气恼低叫着轻轻拉铁链想让他扭过头来年特只是不理。黑眼似乎知道他有些脾气也不勉强无可奈何地抱怨了两声突然吐出一句人话让年特吃了一惊:“南蛮!”
到了晚上米蕾尼娅当然对年特大脾气不许他靠近。年特用沙子在脸上涂抹用仅有的一点儿净水擦来擦去也没有什么效果。脸上还好说头和衣服上都是黑眼的尿骚味儿已经干了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西亚夫倒是挺高兴解释说这是看得起他尤其是尿在脸上简直是恩宠是独占的表示。
“好什么!”年特恨恨地说“拿我当一条狗!早晚报这个愁!”
西亚夫“嗯”了一声似乎觉得这是一种“恩将仇报”但是从人类的角度和战士的尊严上都可以理解。狮子族生来高傲这一点和人类的自尊心倒是比较相通。大概狮子族与狐狼族不和看不惯他们的这种下贱习俗也是原因之一。
“米蕾尼娅这根本不是我的错。”
“讨厌!我不管!不要靠近我!”
就这样米蕾尼娅二十多天不许年特碰她说直到洗过澡为止。煎熬中经过二十多天的沙漠旅程终于到达了沙漠的边缘狐狼森林的交界处。竟然有一条驼马路一直延伸进去常青的灌木丛然后是黑乎乎的森林。驼队停了下来休整年特回头望着沙漠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那最后一个沙丘就好像在呼唤着他向他告别。脚下已经是坚实的土壤从密林深处飘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下的枯叶随着风一直飘到广阔的沙丘那一边去了。风吹动着沙丘上的沙子便缓缓流动年特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跑回去看看那沙丘后面的样子。明明自己就是从那边来的但是永远在变换着形状的沙丘就是有那种魅力。
人是不是永远这么多疑?永远想要回头看一看?
狐狼族的队伍鸦雀无声驼马偶然跺跺蹄子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黑眼跃上驼背站起来昂出了一声非常悠长的嚎叫远远传进密林深处而密林深处也回音一般传回一声狼嗥队伍便继续往前走。
年特的脖子一紧黑眼在拉他。颓然叹息年特回身跟了上去竟然已是身不由己。沙漠虽然残酷却是一个无比自由的世界。此刻满眼青翠年特的心却飞到了那黄沙漫天的世界流连在宝石湖边的绿洲。
灌木丛只是衍生在密林的外缘似乎是狐狼族有意保留一般这个季节已经有些花蕾。黑眼摘下一个红红的东西高兴地吃了“呜呜”叫两声竟然还丢给了年特一个。
年特依然生气但是习惯性一把接过来了也不想丢掉。这东西似乎是花苞年特放在嘴里又涩又酸舌头也像是被蜇了一样麻木起来连忙呸呸吐了。黑眼也不生气嘻嘻笑着便和普通的少女没有什么两样。
年特瞪她一眼过了这么多日子对她的行为已经适应了很多。黑眼是个混血儿但是明显人类的优点都保留在她身上了。年特是她所见到的第一个人类的陌生男子若从野蛮人的角度来说黑眼对待俘虏已经很不错了年特知道她有很多好意但是在他的角度那习俗好意就像是主人对待狗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黑眼突然停了停年特注意到她的耳朵稍微有些尖而且非常灵活地转动着。前面的树林里冲出很多狐狼族的妇女来队伍便热闹起来到处是呜呜的说话声。妇女们拥着黑眼帮忙拉骆驼、递水和湿布很多人急着看驼队带回来的东西。有人看到年特尖叫了两声闻到他身上的气味又很惊奇。
黑眼得意洋洋神色间似乎在不住夸耀。妇女们对狐狼的年轻男子似乎不是太尊重帮助的对象都是老狐狼和女子最后才轮到年轻男子。这使年特多了一个疑问——难道狐狼族是母权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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