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季远开始设计了,他预计总共有两大件。一个大件,装着两个分子筛塔和一个小的干燥塔,装着总阀和总阀的驱动机构,装着所有的控制系统和各种仪表。另一个大件,就装着一台带电机的空气压缩机,和一台带电机的真空泵。两个大件下面都有底盘,带轮子,便携式嘛!要人推得动,要人可以搬上卡车。两个大件,一个高的一米六,一个矮的只有六十公分。
矮的那件很简单,把两个泵放上去,底座的尺寸就出来了,下面再装上万向轮。
那高的可不行,得把每个零件都设计好,再设计一个一米六高的铁笼子、底盘。当然,下面也要装万向轮的。
姬季远决定先设计分子筛塔,他打算分成三截,一截在下部同中间连接,另一截在上部同中间连接,成了一个倒S的状态,计算了一下,高约一米六,宽约八十公分。
分子筛塔车的框架定了,就等着设计总阀、驱动机构、控制系统、面板。于是姬季远开始了,各个零部件的设计。
每个零部件都是相互关联的。所以他设计零件图的时候,需要把其它零件图一、一核对,才能得到正确的数据。因此,他需要把图纸都摊在桌面上。这样他白天就无法工作了,只能在晚上,在手术室全体人员都下班以后,才开始工作。他一干就干到很晚很晚,有时天都亮了,手术室的同志都来上班了,他才知道几点了。才收拾起东西,离开手术室。
整整两个月过去了,姬季远终于画完了,他的所有的零件图,接下来就是加工的问题了。
那个总阀,他当然是联系了阀门厂。把图纸拿去了,就开始加工了。但那几十个其它的零件呢?他无法找到加工单位,他只得找杨副院长汇报去了。
“哎!老相啊!你们厂能加工吗?”杨副院长问着他的夫人。他夫人相医生,是大连耐酸泵厂的厂医。
“我们厂能,去找动力科的张恒周吧!”相医生写了一张纸条,交给了姬季远。
第二天,姬季远找到了春柳,大连耐酸泵厂在春柳。姬季远直接找到了动力科。
“您是张科长吗?”姬季远问。
“我是张恒周。”张科长回答。
“我怎么觉得您这么面熟啊?您车间是不是有个工人,手被机器压了,送我们医院治疗的?”姬季远问。
“你是四六九的吧?”张科长问。
“是啊!我是手术室的,六九年,您不是来过很多次吗?”姬季远问。
“是啊!是啊!你怎么来啦?有事吗?”张科长也问。
“我是想找您帮个忙?”姬季远说着,便拿出了相医生的条子。
“啊!对,相医生的爱人就是四六九的,你要帮什么忙?”
“我有一些机加工件,想请您帮忙加工一下。”姬季远说着,便拿出了那一厚摞,机加工的图纸。
“那么多啊?你有材料吗?”张科长问。显得很伤脑筋。
“有的有,有的没有。”姬季远抽出那几张分子筛塔和干燥塔的图纸:“这些无缝钢管有,其它的都没有,不过您去买了,我可以报销。”
“你先把图纸留下,让我看一看,三天后你再来吧!”张科长皱着眉头说。
“好的,我知道了,我先走了。再见!”姬季远说着就走了。
三天后,姬季远又去了,他走过机动科的窗外,见张科长在里面。他绕过了远远的车间墙角,走到车间大门口,走了进去。
“张科长在吗?”姬季远没见到张科长,只得问车间里的工人。
“他不在,他出去了。”工人们回答。
“咦!刚才不是还看到他的吗?为什么工人说他出去了呢?”姬季远想道。“那我在这儿等他吧?”姬季远找了一个凳子,坐了下来。
一个小时过去了,机动科办公室的门,“咿呀”一声,轻轻地打开了,走出了张科长。他走到姬季远的身边,“来啦!进去坐吧!”他邀请着。
“好的”,姬季远跟着他走进了办公室。
“你的加工件太多了,我这儿活本身就很紧,插不进去呀?”张科长叹着苦景。
“那怎么办?”姬季远犯愁了,“要不您看,还一部分给我吧。”姬季远指着脚下的,两大捆不锈钢管:“这钢管我带来了。”
“嗨!这无缝不锈钢管,还真没地方去买呢?你这是在哪儿买的?”
“不是买的,是鞍山的军代表,从鞍钢厂里搞出来的。”
“还是让我想想办法吧!最近部里下来了,一批军工任务,做步枪的击锤,很赶很赶的。我最近还要去一趟上海,到上海冷拉型钢厂,去订钢材。我反正帮你做,不然相医生那里,我也不能交代啊!但时间上,你不能催得我太急?”张科长边想着边说道。
“那好吧!”姬季远没有其它门路了,只能就这样了。
空军科技部要听,项目进展的汇报。杨副院长让姬季远准备一下去。崔主任知道了,他告诉姬季远,二外科有个病人,需要带到北京会诊,让姬季远负责送去北京。至于住的地方,崔主任让他去,住在北京四五一空军医院。二内科的护士刘正平的爸爸,是那里的院长。
姬季远在病房里找到了那个病人,他无力地斜靠在床上。他是瓦房店机场的一位连长,他的脸庞瘦削,明显带有菜色,睁着两只惊恐的大眼睛。姬季远帮他穿上军装,书包里带上换洗的内衣,及洗漱用具,带着他便走了。
他得的病可能是癌症,X光摄片显示,肺部有一块铜板大的阴影。拿着片子一起去,大连医学院二院、三院进行了会诊。他们看了他的体症,又看了片子,一致都认为,癌的可能性很大。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这连长x光片一拍出来,说是有阴影,他就基本上没有吃过饭。每天都瞪着惊恐的大眼睛,望着天花板。这体症怎么会好呢?
那连长姓盛,常州人。他是在姬季远的大力挽扶下,才迈开步子的。看来癌细胞的侵入,也消耗了他绝大部分的体能,他们上了二路有轨电车。
“走!司机!”售票员喊了一声,给大家买了票。
上了火车后,姬季远让他斜倚在,靠窗的坐位上。一路上给他买的面包、饼干,他很少吃,只是喝着水。
一九七三年的初春,北京仍在严重的干旱中,所有的运河水都干了。姬季远搀着盛连长,按图索骥地找到了,空军四五一医院。在门卫室登了记,过了一会儿,刘正平的母亲就来了,她是院长的夫人。
“你是四六九的?”院长夫人兴奋地问。
“是!”姬季远回答。
院长夫人笑眯眯地盯着姬季远,上下、来回地看着,看得姬季远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了。
“小平在你们那里怎么样?”院长夫人又问。
“应该挺好的吧!她在二内科当护士。”姬季远回答。
“你也在二内科吗?”院长夫人又问。
“不!我在手术室上班。”姬季远纳闷地回答。
“噢!那你是哪一年的兵啊?”院长夫人又问。
“我是六八年兵。”姬季远回答。
“比小平早一年。”他一眼看到姬季远穿着两个兜的军装,“咦?你还没有提干吗?”
“是......”姬季远不知道,院长夫人为什么老问他的情况。这跟她也没关系啊?
“那你不是已经当了五年多兵了吗?为什么还没有提干呢?”院长夫人还在问着。
“......”姬季远无语。
“来是有公干吗?”刘母又笑着问。
“我到空军科技部汇报工作,顺便给这个病员会一下诊。”姬季远回答着。
刘母把他们带到了招待所,是两个人一个房间的,又嘱咐了:“有什么需要,尽管找她!”就离开了。
姬季远明白了,为什么大部分,六九年北京兵都去了大学,而一小部分北京兵,仍留在四六九当护士。是因为走了的人,她的父亲官大,手眼通天。而留下的人则是,因为父亲的官还不够大。尽管独立团编制的医院院长,十三级的高干。但从北京到大连,到沈阳,还是太远了。鞭长莫及,力不能逮啊!
第二天一早,姬季远把盛连长,留在了四五一。他独自一人,去了空军办公大院。凭介绍信,去了科技部,把制氧机的进展情况,详细地向领导汇报了一下。
“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领导问。
“从原理上讲,应当能成功,但医院没有制造机器的能力,加工的时间会比较长。”
“那就是说,成功的把握很大咯?”领导兴奋地问。
“应当那样说!”姬季远回答。
“但你如果成功了,便是国内第一例啊!千万别掉以轻心了。”领导意味深长地说。
“是的!我明白!”姬季远回答。
第三天,姬季元带着盛连长,去了北京肿瘤医院,挂了号、排了队,终于等到他们看病了。
医生年纪不太大,五十来岁,他把姬季远带来的X光摄片,插上了视片屏,看了一会儿,指着那块隐隐约约能见到的阴影“就是这里吧?”
“是的!”姬季远回答。
“侧面的摄片有吗?”医生又问。
“没有!”姬季远回答。
“再拍个片子。”医生开了一张摄片单。
姬季远扶着盛连长,去X光片室拍了片子,这次一共拍了两张片子,一张正位,一张侧位。
又走进了诊室,医生把两张片子,同时插上了视片屏,看了半天:“奇怪!为什么正面片子上有的阴影,在侧面片子上看不到?”医生捉摸着。
“你把衣服脱下来。”医生指示着说。
在姬季远的帮助下,盛连长把军衣、衬衣都脱了下来。
“你转过身去。”医生又指示道。
盛连长转过身去。
“就是这个东西,哪里有癌啊?”医生恍然大悟地,指着盛连长背部长着的,一颗铜板大的,长满了浓浓的长毛的黑痣说。
“什么?是这颗黑痣,不是癌?”盛连长惊叫了起来。
“是啊!看把你吓得,肯定很久没有,好好地吃饭、睡觉了吧?”医生笑着说。
“谢谢您!谢谢医生!谢谢医生!”盛连长高兴地连声谢着,自己穿上了衣服。
走出诊室时,盛连长已经不需要姬季远扶了,正好是吃饭的时间,他们找了一个小饭馆,叫了两盘凉面,叫了两瓶啤酒。
北京的凉面还是很好吃的,里面放了花生酱、豆芽和黄瓜丝,盛连长大口大口地吃着,一会儿就吃完了,他又叫了一盘。
“今天这饭,你不要管了,我来啊!”盛连长两碗凉面下肚,浑身有了力气。
“还是各算各的吧?”姬季远反问。
“不行!你照顾了我那么多天了,这应该我请的。”盛连长不容置疑地说。
回到了招待所后,姬季远整理着衣物,“我们走吧?晚上应当有,开往大连的列车。”
“什么?现在就走?那不行!”
“为什么?你会诊已经会完了,我工作也汇报了,还不走干吗?”姬季远纳闷地问。
“我们好不容易来一次,我们伟大的首都。人民英雄纪念牌,天安门广场,人民大会堂,还有中国的国宝‘故宫’,还有四大奇迹的长城,我们来也来了,能不看一眼就走吗?”盛连长慷慨激昂地演说着。
“你不是身体虚弱,路也走不动吗?现在有力气了啊!”姬季远嘲笑着问。
“我现在不已经好了吗?你看我中午,都吃了两大盘凉面。”
“时间长了,回去不好汇报。”姬季远担忧地说。当然他也是第一次来北京,他也想到处去看看,但回去时间对不上啊?
“你就说肿瘤医院出结论,需要等两天嘛!”盛连长出着点子。
“那你要留几天?”姬季远问。
“七天!至少七天!”盛连长回答。
“不行!两天!大后天一早我们走,如果你不走的话。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去吧!”
“……”盛连长见姬季远如此地坚决,他也无话可说了。
第二天,姬季远起了一个大早,早早赶到了天安门广场,这是他从小就向往的地方。他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浏览着,在天安门城楼前照了一张像。下午他去了八达岭,顺着长城他来回走了一圈,领略着中华民族的,无比骄傲的象征。
第三天姬季远去了故宫,这故宫实在太大了,他准备花一上午的时间看。因此不是走马观花,而是蜻蜓点水,大致都走了一圈。他在“九龙壁”前停留的时间较长些。他读过“易经”,看着那九条龙,有的“潜龙勿用”,有的“见龙在田”,有的“飞龙在天”,有的“亢龙有悔”。倒是同易经能对上号的。
下午,他去了景山公园。看了北海、白塔,这是从小在电影里见过的。最后,他去看了那棵歪脖子树。那棵明朝末代皇帝,“崇祯”上吊的树。他浮想联翩,可见列宁说的:“权利不能给人以智慧”是深有道理的。崇祯虽然贵为皇帝,有无穷的权力,但他搞得烽烟四起,民不聊生。以至于李自成能在数月之间,聚集了百万大军。他自毁长城,剐了袁崇焕,致使东北大门洞开,辫子兵长驱入关,终于失去了朱明家的天下,给中国的百姓带来了数百年的灾难。自己也换来了如此的下场,显然,可悲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第二天一早,他们感谢了并告别了院长夫人,院长夫人还让捎了点东西。他们登上了东去的列车,回到了大连。盛连长已经不很瘦了,他很快办完了出院手续,就高高兴兴地回瓦房店去了。
大连阀门厂说,阀门加工好了,姬季远便去取了回来。但他不知道好不好用,便去找了徐妙根。
“又来寻光榔头啦?告诉侬伐?侬离开老钳工,侬格只制氧机装勿起来格。”徐妙根指着他,高兴地说。
“格阀做好唻!去帮忙看一看伐。”姬季远说。
两个人一起来到了,姬季远在一楼半的工作室。
徐妙根拿起了那只阀门,装上后转了一下,说:“没有做好,格勿来赛(行)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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