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独霸西戎
一
秦穆公热心于公益事业,一直帮助东邻,扶助三名晋国国君,这是他的好处,但不算明智。远攻进交一味提携东边的晋国,攻打遥远的楚、郑,为人作嫁,里外不得好。郑大夫“烛之武”的一番话说得秦穆公茅塞顿开,明白了自己想挺进中原,遇上的第一条拦路狗,却是自己一直所呵护栽培的晋国啊。秦穆公赶紧修正邦交政策。
秦国走向“修正主义”道路,屈指计算,东邪齐桓公死了十六年了,宋襄公死了十一年了,晋文公重耳也死了,楚成王也死了,秦穆公成了最长寿的孤独一枝。
老一辈恐龙都入土为安了,换上一帮嫩稚的毛头小伙子,秦穆公感到无限的孤独和空虚的伟大,他觉得,只有冲击中原,才能避免自己在空虚的伟大中突然疯掉。
秦穆公赶紧找来蹇叔商量军机大事:“蹇叔啊,重耳已经死了,饿想派饿的总司令孟明到中原争霸,打下郑国,我们就成霸主了,您老高兴吧。”
蹇叔说:“三年前,您和重耳合围郑国,暴师劳久,都没有打下来,咱们一人去,能有戏吗?”
“咦,这回饿改用偷袭了。象像郑国那样的城墙,没有内应是打不进去的。饿们驻郑国大使馆的特务杞子,掌握郑国北门钥匙。趁郑文公刚死,饿们偷袭……”
“主公,从我们雍城到郑国,千里之遥远(当时一里是415米),沿途尽是穷山恶水和羊肠小道,急行军也要十几天,劳师袭远,必定泄密,千里而袭人,未有不亡者也!”
穆公说:“我老啦,等不及啦,郑国是我们的东道主,郑国人民也等不及啦。这兵非出不可,饿已经决定了。”
公元前627年,陕西的报春花开了,秦都雍城的东门外,旌旗飘扬。秦穆公命令“百里孟明”(百里奚的儿子),以及西乞术和白乙丙(蹇叔的儿子),高歌阔步,要挺进中原,去和那个拿着郑国大门钥匙的人,汇聚起来,干一番事业了。
蹇叔拄着拐杖,蹒跚着送到城外,哭着对儿子说:“儿啊,崤山的两座山冈,一座埋过后杲氏的骸骨,一座是周文王躲避风雨,你们的尸骨,大约我也要到那里去收了。”
蹇叔乱哭,扰乱军心,秦穆公大怒:“哭什么丧,你还活得不够长吗?人活你一半岁数,死后的坟树,也都合抱啦。”
蹇叔被从路边拉开,哀号着:“多么可爱的军士啊。可是,吾见师之出,不见师之入也!”
战车浩荡,秦**士们唱起高昂的调子,穿过晋国的土地,踏入中原:“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如果我牺牲,请把我埋在——那高高的山冈。”秦国此次出兵,实属师出无名。秦国刚刚接受烛之武的说合,跟郑国结盟,现在无缘无故又去袭击郑国,背信弃义。
这只可怜而又荒唐的秦国三万人队伍,越过山西省的西南角,翻越愚公挖过的王屋山,滑入华北平地。全套盔甲,再加上随身携带的必需品,负重好几十斤,又拎着沉重的兵器,千里奔袭,真让人吃不消。好在一部分人可以坐在战车上,但颠簸之中,坚硬的甲胄,弄不好会磨伤皮肤,所以中间必须垫一层夹衣,穿得又厚了一层。好在初春的天气还不热,不至于长痱子,只是虱子很讨厌。
就象像衣观冠不整者不能进宾馆一样,携带凶器的异国部队,也不能穿行洛阳,否则就是谋反的罪。如果非要穿行,需要改扮成平民的样子,把皮甲卷起来,头盔放到书包里去。可是这帮魁梧的陕西人,快活的年轻军汉,经过周天子的洛阳时候,只是乱糟糟地跳下战车,脱去青铜头盔,乱点了一下脑袋,然后炫耀脚力似地跳跃上车,奔腾而去。前后三百辆兵车,多是如此。(战车车厢开门在后,上下车都从后面,这是礼仪。可这些快乐的军汉,就象像拖拉机上的一车赶集农民,怎样上车下车的都有。)
王孙满这时候还年幼,从门缝里观看了秦军的表现,就对爷爷周襄王发表了一番感想:“爷爷,秦师轻而无礼,必败。”(看来春秋小孩早熟)。)。
早熟少年王孙满说:“轻佻的人都没脑子,无礼的人疏于防备。一旦遭遇险情而又疏于防备,还是没脑子的人,能不败吗?”
周襄王目送着远去的秦国兵马,他们盔顶上插着一簇簇鸟雀羽毛,在夕阳下煞是好看,仿佛一只只不会说话的,奇怪的,有触角类的甲克虫有触角类的甲壳虫。头戴安全帽的这些可爱脑袋,不久就会被大石头砸瘪。
(注:秦始皇兵马俑的士兵没有头盔,有人以此断定秦兵是光着脑袋的,这其实不对。秦兵为了显示勇敢才偶尔去掉头盔打仗,但多数情况下该戴还是要戴的。)
过了洛阳,再往东南200公里就是此次偷袭的终点——郑都(秦穆公的作战地图上,已经把这里画了个红叉。)为了尽量减少与行经地区的接触,秦军偃旗息鼓。不料,在离开洛阳向东
60公里处,滑国的山路上,一队商人的骡子迎面拦住了他们。
就象像政客会对钱感兴趣一样,有钱的商人也会对政治感兴趣。郑国商人“弦高”就是这么一个热衷政治的爆发暴发户。他正去洛阳拿政府定单,骡子的前队遭遇了秦军。听说秦军是攻打自己的祖国郑国的,弦高突然激发了浓郁的爱国热情。他用四张熟牛皮做见面礼,又拿十二条牛,去犒劳秦军,并且用郑穆公名义宣布:“寡君作为东道主,已经给你们准备了洗澡的热水,还派出卫戍部队,保障你们的安全呐。”
总司令“百里孟明”和他的两个军长面面相觑,孟明无奈地说:“郑国人已经有准备了。我宣布,偷袭计划作废。可以考虑围攻,但我们没有后备队,看来,还是按蹇大叔的意思回家吧。”
这时候的郑国,郑穆公得到商人“弦高”星夜送来的告急情报,神色惶恐,赶紧侦察秦国驻郑大使馆的动静。
哇塞,使馆里的人正在砺兵秣马,甲胄都已上身了,随时准备里应外合了。郑穆公赶紧宣布:秦国大使杞子是不受欢迎的人,驱逐出境。杞子逃奔齐国,另外两名参赞(逢孙、杨孙)逃奔宋国。郑国的北门钥匙,从新重新配了把新的。
秦国司令孟明听到这个消息,望着郑国的天空,喃喃地说:“卧底的事穿帮了。我命令,大军后撤。”
西乞术是“蹇叔”的儿子,巴不得撤兵,举手赞成。
白乙丙(据说也是蹇叔的儿子)提醒道:“我们的给养快不够了,司令。”
“因食于敌,看来,只好抢滑国人的了。”孟明说。
是凡战争,给养线都很难跟得上进攻部队——进攻部队跑得快,肥马轻车,给养部队则是老牛重车,连跑带喘——更何况秦军是偷袭,急行军,后队更跟不上了。出于偷袭考虑,后勤工作也不好大操大办——。秦军裹的粮食,刚够抵达郑都,而回去的粮草,只好有倒霉的滑国人(今河南偃师)来出了。
秦军三帅并力,袭破滑城,尽掠滑国子女、玉帛、财物、宝器。
这伙忧心冲冲忧心忡忡的秦国战士,在不祥的空气中,载了滑国粮草,往西逃遁三百里,爬上王屋山,登上他们熟悉的黄土地,才略略放松了脚步。
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蹇叔所说的“函谷关”就是秦军回来路上的鬼门关。它东起崤山,西至潼关,70公里狭窄的山路,落在断裂的山石夹缝中,抬头只有悬崖峭壁与一线蓝天,恍如箭袋。“函”字就是一支箭装在箭袋里(甲骨文图片)。车马在这里行走,需要大声吆喝,让远在十里外的对面来车听到,设法提前避让,如果双方不期而遇,在这仅容一车通过的山路上,只好彼此商量,让一方退回原处。作为进出陕西“秦川”的东方要塞,函谷设关,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晋国人这时候蠢蠢欲动。曾经指挥“城濮之战”的晋军元帅先轸说:“秦国是我们的潜在敌人,这次无故穿越我国土地,深入中原,其心叵测。为了子孙后代的安康,为了百年基业的稳固,请让我们打秦国人吧。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啊。”
“我不同意。”栾枝说,“秦穆公对我们先君有恩,先君晋文公是他扶立的。为什么要打恩人。”
“先君尸骨未寒,新君还在服丧,秦国就欺侮我们,伐我同姓之国(滑国),有什么恩德可报?崤函山区,都是绝壁峻岭,山深涧高,马不能行,车不能转。我们就要在这里伏击秦军。”
于是,按照先轸的时间推算,晋军在崤函山区,完成作战部署,以逸待劳,穿着黑色军装,象像乌鸦那样,等待敌人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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