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上到紫霄宫,张松溪先把唐逢母子二人安顿在客房,便到后殿去见张三丰。见了张三丰之后,将当日和谢逊一战的经过详细道来,又将这一个月来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
张三丰听罢沉吟道:“这事情看来确实颇为可疑,只怕是那人算好了你的脚程故意做这苦肉计给你看,只是这样一来,那女子后来的行径却又不可揣测了。”张松溪道:“确实如此。这一个月来,那女子虽然尽心竭力照料我的伤势,可是处处守礼矜持,言谈举止间毫无一丝狐媚之气,弟子实在是疑惑不解。”两个人猜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张三丰又把在山上的几个弟子叫来一起探讨。
除了俞莲舟和俞岱岩之外,其余四都在山上,他们听完之后也是各个百思不得其解。议论了半天,最后宋远桥说:“如今不如先见见这个女子再说,世间之事匪夷所思者甚多,她真是个良家女子也说不定。”
宋远桥执掌武当门户,平日里张松溪是他的得力助手,而张三丰虽然将张松溪当作儿子看待,可两人毕竟差了六十岁,真说起来,他却远没有宋远桥了解这个四弟子。宋远桥心里明白,若是往日,四弟既然知道这女子可能有问题,那么断不可能就这样将她领上山,如今只怕四弟的一颗心都拴在那女人身上,有些乱了方寸了:他一边喜欢人家,又一边怀疑人家,左右不是,只好领上来让大家给他拿主意了。
实事正如宋远桥所想。当日张松溪问及事情的来龙去脉,奈何慕兰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一五一十的从那天晚上连夜下山讲到谢逊突然发狂,至于为什么要下山、为什么走到武当山附近来了等等,只好听听慕兰的话去问那个小神童儿子。yy小说的至高境界是,明明吹得天花乱坠、口若悬河、神乎其神、玄而又玄,却让人觉得严丝合缝、在情在理,最后还组成各种同好团体从学术和通俗等各种角度去研究其合理性及现实意义,总之,在听过了唐逢一通真真假假、理所当然的叙述解释之后,张松溪得到这样的前后经过:谢逊上青阳观偷东西但没有找到,恰巧碰到了唐逢,唐逢说他知道东西在哪,不过要谢逊带着他们母子来武当山;一路上唐逢将东西一点一点的告诉谢逊,等到地界的时候正好两清,一路上本来都好好的,哪知谢逊竟突然发狂了,眼看事情变得不可收拾,关键时刻正好自己赶到,救了慕兰母子。问到为何要用这样的方法下山,唐逢眼一翻:“你闲着没事会带着家里的独苗跑几千里地去玩啊?”又问为什么偏要去武当山玩,唐逢说:“听观里的人经常提到武当什么的,又听说那里也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就想去玩玩罗。”“那么为什么他不用强威逼强抢呢?”唐逢惊疑地圆睁了纯真的眼睛,抗议道:“会这样的么?——不至于此罢?……真会这样的么?……”唐逢心说,爷爷的计划连读者也不一定猜得出,何况是你亚!
唐逢确实是想上武当山,当初查资料,多部道教典籍里面都记录了张三丰成仙的事迹,这是他记得清清楚楚的,要修到三花聚顶,无论如何也应该来见见这个武林泰山北斗的,不过那是计划里那是二十年后的事情,现在上武当,无关张三丰。
功夫不大,便有人带着慕兰和唐逢到来,张松溪为慕兰一一介绍。慕兰见屋子里这阵仗,心里不免紧张,眼角的余光瞧见张松溪正望着自己,才稍觉踏实,朝张三丰深深一福。唐逢落到好人堆里,心里哪会紧张,只是眼睛滴溜溜的东张西望。张三丰的卖相比起木灵子差好多,长得胖不说,衣服还脏得要命的,东一滩西一块的,看不出是油渍还是鼻涕什么的,只有胡子头发还有脸色有些高人的样子。宋远桥和他师父一脉相承,不过衣服倒是干净,和和气气的样子确实像个买卖人。剩下三位都是十几岁,尤其是莫声谷,看起来也就是十来岁的样子,小屁孩一个。他大概猜得出张三丰等人的意图,也不担心,谁让他们都是好人呢,好人就是好忽悠啊。
张三丰笑眯眯的说道:“小徒这些天来蒙唐夫人照料,老道现在这里谢过了。”慕兰慌忙说:“这是哪里的话,张少侠若不是为了救我哪会身受重伤,如此大恩,小女子都不知如何报答呢,老道长的话真是让小女子好生羞愧。”这时唐逢插道:“哎呀娘亲,都说了好多次了,无以为报就以身相许就好了嘛。”
慕兰哪里料到在这个关口儿子会说这种疯话,脸一直红道耳根子,狠狠掐了唐逢一把。张松溪这些日子和慕兰谢来谢去的,没少听唐逢在旁煽风点火,本来都快习惯了,如今这听孩子突然在师父和兄弟面前来这么一嗓子,脸色顿时也变得像猴屁股似的。张三丰和宋远桥虽然也很吃惊,不过总算还克制得住,张翠山三人却是少年心性,顿时爆笑出来,莫声谷更是夸张,连椅子都笑翻了。这样一来,两个当事人更是无地自容。
“有什么好笑的,”唐逢这时候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娘什么都被他看光了,难道不需要负责么。”众人听到这话顿时目瞪口呆,谁也笑不出来了。自朱熹之后,妇女生死事小,失节事大,张松溪虽然是为救人,可是毕竟看了人家的身体,一般这事只有两种处理,一是女的去死,一是男的去瞎。众人均想:如果这女人果然有所图谋,这招端的阴损无比,无论是与不是,却都不好处理。
却听莫声谷怒道:“如此说来,我四哥救了你们,你们还赖上了不成?”慕兰听了,慌忙道:“贱妾残破之身,万万不敢让张少侠如此的,万万不敢……”她说着说着想起这几年来的生活的辛酸,如今刚身遭凌辱,又被别人认为淫荡不端,忍不住嘤嘤哭起来。
唐逢这几年来早就将慕兰看做是亲生母亲了,不然也不会花这么大气力,冒着生命危险来做这个计划,眼见慕兰被人冤枉,一股怒火顿从心头升起,猛地从慕兰腿上暴起,朝莫声谷跳去。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一个几岁大的孩子会有伤人之力,眼见唐逢在空中越过近一丈的距离飞到莫声谷面前,这才反应过来。莫声谷醒过神过来,虽然十分惊诧,不过想一个几岁大的小孩子,就算从降生就开始练功,也不过三四年功夫,当下也不放在心上,右手随便使个擒拿招数,便揪住唐逢的衣领,打算将他放在地上。哪知唐逢左手一把扣上他的手腕,用力便捏,莫声谷顿时觉得手腕如被铁钳夹住一般,痛入骨髓,“啊!”的一声惨叫松手。唐逢本拟在他脸上再来一拳,听见那一声幼稚的惨叫,心里一软,拳头便停在了半空中,心自讪道:“鸟的,爷爷跟一个小屁孩计较什么!”当下松手跳在地上,哼道:“给你个教训,以后说话前过过脑子!”说完噔噔噔跑回慕兰身边。
莫声谷掳开袖子一看,就见腕上赫然一个小小的紫红手印,手腕已经开始微微肿起,只怕是腕骨已经被抓裂了。张三丰等人见状均惊得倒吸一口冷气:“这还是个孩子么。”慕兰更加慌张,忙不迭的赔罪,并要唐逢道歉。张三丰知是自己徒弟无礼在先,两人又都是孩子,便哈哈一笑揭过,吩咐莫声谷下去将伤势料理一下,免得留下又说错话。
张三丰道:“唐夫人,可否将你母子二人从崆峒山下来这几个月的经过再细细的讲来?小徒所述,那叫谢逊的人武功甚是了得,而今这人失去常性,只怕非是武林之福。”唐逢心里一声嗤笑:“你再问一百遍也没用,假话都在我这里呢。”兀自欣赏起墙上的字画来。慕兰又将事情的前前后后仔细叙述了一遍。
张三丰等人听过之后,也觉得事情虽然离奇古怪,可是每个细节推敲起来却也合情合理。整个经过中,本来只有唐逢的那些看来合理实则儿戏的理由最可疑,今天见了唐逢的表现,众人不觉便信了九成:这三岁孩子既能把莫声谷弄伤,自然也能想出一些匪夷所思的点子。最主要的是,他们确定慕兰确实人畜无害,证件事情都是唐逢在主导,可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做这一切又图个什么呢?上武当直接来就好了,武当派从来也不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样做倒好像专门为了让张松溪来个英雄救美,然后让自己的母亲以身相许似的,一个小孩子就算再怎么聪明,也不能聪明到三岁就懂男女之情吧?
张三丰将这些荒诞想法压下,说道:“唐夫人母子二人远道而来,武当上下理当竭尽地主之宜,眼下武当山上正是风物宜人之际,唐夫人且安心带着小公子住在山上,等秋高气爽之时,老道再安排弟子护送你母子二人回崆峒如何?”慕兰知道儿子想留在武当,虽然不明所以,却也连忙称谢答应。宋远桥见四弟神色间颇有患得患失之意,不禁担忧:“若这女人真的对武当有所图谋,只怕现在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正事既然做完,慕兰也识趣,说不便打扰张三丰休息,便要起身告退,拽了唐逢要走,见唐逢歪着头,正盯着张翠山身后的一幅字,眼神颇为惊奇、激动。慕兰只看到第一句就认出来,是文天祥的一首《过零丁洋》,只是慕兰也得仿佛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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