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父作孽,与她无尤!老夫日后自会善待这个幼女,不牢姑娘挂心!”黄源永铿锵作答,声如截铁,虽面色愀然,却也未输了分名门大派的豪气。
“如此,甚好!”那白衣女子嫣然一笑,直身而立,衣袂在萧然夜风中招展,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白,便似孤峰之巅栖泊的皓月,幽姿雅格,仿佛超脱人间而存在。在场江湖中人正对她妄加非议,见此番景象,皆变木然,窃窃私语之声嘎然消隐。
“阿弥陀佛,女檀越如今为心魔蔽障,不识清白真相,一意孤行,偏执绝听,折于身,损于名,却又是何苦来哉!这厢且听老衲一劝,沉心静气,消浮去躁,忏悔无心之过,可免无妄之灾!”内围中走出一白眉老僧,颤颤巍巍,双手合十道,乃是少林四神僧之无厄。
那白衣女子闻言冷哼一声,乜斜道:“老和尚可是少林中人?”
“老衲正是少林无字辈僧,法号无厄!”那老僧垂首答道,语声虽苍老衰微,然雄劲有力,直透人耳。
“昔日小女子于师尊座前聆听教诲,尝闻江湖轶事,如今观武林气象果如尊师论断,一般无二,独少林与师尊口中描述颇有出入……”那女子拔长剑出,交持左手,淡然说道。
“老衲恭听之!”无厄依旧谦和道。
“师尊曾言:当今天下,弗论朝堂抑或江湖,俱是一般的沆瀣一气,妖氛孳蔓,正气枯凋。纵观武林各门各派,道貌岸然之下作的是鸡鸣狗盗之事,锦衣鲜服下包藏的是奸恶逆乱之心,独少林不染于浊世,仿佛珍珠明于夜,千百年捍卫武林正气,得当世景仰尊崇。却不知师父隐世多年,光阴荏苒,正邪易替,她盛赞于口的少林已是灰飞烟灭,庙宇依旧,灵光黯淡,佛典如常,道法无存!”那白衣女子一字一字,正气浩然,将那无厄一步一步的迫回原处,头顶九点戒疤沉在汗水之中,已隐约难见。
“大胆女魔,竟敢垢污少林清誉!”无厄身后已有不少血气方刚的少林弟子,持械跃出,便欲上前动手厮杀。
“回去!”无厄左脚前踏,足下不丁不八,猛然咆哮一声,身上百衲袈裟鼓起,似见袖口风云翻涌,那些少林弟子在一吼之下,捂耳蹲地,神情痛苦之至。
“阿弥陀佛,女檀越今日所言,老衲铭记,只是奉劝一句,莫因行小善作大恶!”无厄言罢,将地上的少林弟子一拽而起,长吟佛号,退至外围。
穆天侠闻无厄所言,已是明了于胸:“昔年少林被围,弟子损伤殆尽,虽得江湖各派援助,然元气将近,覆灭在即,此时黄家千里奔袭,一举荡平邪门巢穴,其后疾赴嵩山,前后夹击,方才解救少林于浩劫。黄家于少林,于江湖,都有莫大的恩泽。如今非儿所陈黄文信杀害那村汉一事,十有**不假,黄家文过饰非,其中定有隐情,不足与外人道。然天下垂危,玄素门死灰复燃,明教余孽未尽,大宋强敌环伺,风雨飘摇之际,又焉可毁去黄家这中流砥柱。是以,非儿寻仇一事便是他口中小善,陷江湖于动荡危难便是大恶!”穆天侠喟然一叹,“相形之下,一个寻常村汉便如草芥,生死微不足道了么?今少林已非昔少林矣!”环顾座下那些面目如灰的名门长者,恐都是作如是想吧!“非儿非儿,你方才那番振聋发聩的话语,究竟又能惊醒几人!”穆天侠藏碧箫于衣袖之中,从阴影中走出,藏身人群之中,双目如炬,紧紧注视着庭院正中那个茕茕独立的女子。
“希望黄庄主能信守方才之言!”那白衣女子清越一声叱声,手中长剑突然变得光华灿烂,剑身仿佛在烈焰中炙烤,幻化灵异活物,长剑三七分处两道剑芒暴涨,熇熇焚燃,仿佛神鸟展开的双翼,形成十字,诡异无比。那女子左手皓腕一扭,便如离弦之箭一般朝黄源永刺去。石地之上尘埃飞升,萦舞不息,仿佛熊熊大火中升腾的灰屑一般。围观之人为热浪灼烧,不自主的又朝后退去,却见开旷的庭院中,如阴霾,如火海,雷光隐隐,烈焰阵阵。
“这是……”穆天侠顿时掩饰不住自己的惊愕,失声道:“飞鸾三灵剑!”此言一出,忽感两道凌厉目光朝自己射来,穆天侠冷眼抬头,却见周朴峥端坐西首,深邃的双眼正直视自己,未料数百人嚣声中他竟能听清自己言语。穆天侠面无表情的对视一眼,悄然移开。
“非竹节不食,非澧泉不饮,非梧桐不栖!好个三灵剑,孟女侠啊孟女侠,你这女徒非但传承了你一身绝艺,操行风霜高洁,亦是不逊于你。鸣女床之鸾鸟,舞丹穴之凤凰,终归是不能受凡尘玷污的神物,当年你行侠天下,却抱垢名归隐,你这徒儿也难逃你当年的命运么?”一席不无哀伤的话语在耳畔响起,穆天侠猛惊,抬头却见周朴峥依然凝视自己,神色沉重,方才却是用传音入密在与他交谈。
“前辈既知覃师妹乃见义而为,片刻后可否相助小生一臂之力?”穆天侠闻言已知周朴峥有救助那女子之意,当下便直言不讳道。
周朴峥却是吃惊匪浅,传音入密虽是一门无甚诀窍的技艺,然非内力功底极其深厚不能练成,他方才只是见这少年识得三灵剑,猜想与自己的故人关系非常,便出语试探,未料他竟会传音之功,当下掩去讶色,正声答道:“少侠放心施为,老夫助你引开旁人!”
穆天侠颔首致谢,转身却见场上局势竟是难解难分,一灰一白人影迭飞疾舞,真气狂卷,仿佛掩在流岚迷雾中一般,难以分辨。
那白衣女子剑生双翼,飞旋而起,剑尖上光芒闪耀,似是神鸟张合的长喙,于九天之上俯冲而下,仿佛霹雳划过苍穹,带着破风的尖厉长啸,径朝黄源永灵台刺去。穆天侠目不转睛,尽收眼底,心中喜道:“非儿,你这食竹一式,于形意上已隐有超越孟前辈之势了!”
黄源永见此招来势凶狠,不敢撄拂,当下折身后跃,双手四指一弹,两道点萤真气呼啸而出,分取那女子肩井、神阙两穴。
众人似闻一声长唳,只见那女子不退反进,双臂平垂,收剑身于胸腹,仿佛乘凤飞翔,那双翼一振之间,竟将那两道霸道的真气消弭于无形。那女子双足在地上轻轻一点,借势又起,如影随形般紧迫黄源永而上,双翼处的光芒陡然一收,而喙处的剑芒却瞬间滋长一尺,由下而上,直指着黄源永中极、关元、气海一线迅猛戮去。
“飞鸾三式,寓攻于守,刚柔兼备,变化无穷。只是这女子体态纤盈,智计非凡,这剑招非但演练的炉火纯青,已是青出于蓝,更入奇境。眼下这饮澧一式,较之当年孟女侠所使威力已是不啻倍增。雏凤清于老凤声,所言便是如此吧!”穆天侠观那白衣女子一招一式,已是心绪波动,亢奋难言,当下闻周朴峥所言在耳,心中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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