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轻轻地吹过十三阿哥府门外那片惨淡的空地,无声地在原地打着转儿。朱红的正门上早叫贴了封条,一天十二个时辰由宗人府派人轮流守着,和门口那两只石狮子一道伴着高墙内的人儿细数时光的流逝。四周围墙加高了寸许,上头布满了铁蒺藜,后面的小门也上了锁,不得圣谕外头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夕阳里,一个寂寞修长的身影在西边的围墙外立了许久。斜阳将他略显瘦弱的身形投射到已经有些污迹的墙壁上,显得越发纤长,轻风吹起了他的袍子,他却浑然不觉,依旧死死地注视着那面墙壁,似要把它看穿一般,看到它的里面,看到那被它禁锢住的人儿。如果不是他薄翼般的双睫时而会轻微眨动一下,你可以完全把他看作一尊雕塑,而且是一尊极完美的雕塑。苍白的脸上有一双深邃的眸子,透着思念和悲愁,如果那里面装满了温柔,全京城的姑娘都会因之心动;两片薄唇紧紧地抿着,带着不舍和无奈,如果它可以展露一个微笑,全京城的女子都会为之媚惑。一身上好的绛紫色绸缎让他愈显玉树临风,而腰间一条明黄色的带子已清清楚楚地透露了他的高贵身份。
当落日开始摇摇欲坠时,那男子终于侧了身子迈出步子,慢慢地踱到后门。老远,两个守门的已瞧见了他过来,点头哈腰地给他打千儿。“她今天,还好吗?”“回九爷,十三福晋好着,整下午都在亭子里读书,现下估摸着是快吃晚饭了,十三爷刚把她带进屋去了。呦,谢九爷。九爷您慢走!”那两个奴才眉开眼笑的从胤禟手中接过打赏,欢天喜地地将他送走,转眼又继续聊开了。
“芷若……”胤禟走在回家的路上,嘴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心里有一角已经碎裂。如果不是为了他,何至于此?我活得不好,你又岂能过得好呢?早知有这样的结果,当初就是死也不该放手。
“爷您回来了!”嫡福晋董鄂氏迎上前,却被胤禟挥手推开。“我不吃饭,你自己用吧!”转身走向后院,留下董鄂氏一人木然地立着,满脸凄怆。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悒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合上书卷,芷若垂下睫毛,胸口胀胀的,陆放翁这首《钗头凤》一字一字地钉入她心里,和着眼泪,好生疼痛。忽地手臂一紧,身子已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胤祥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处,低低地问道:“看什么词儿,都一下午了?”芷若敛了敛面容,笑答:“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噗哧”胤祥一声闷笑,“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对着这堆假山乱石的,小池塘一个你也能想那么远?莫不是在想我吧?”芷若心里一震,一个转身,对上那双温柔的眼睛,欢快地说道:“今儿的字都写完了吗?”“早完了,魏师傅!”胤祥笑嘻嘻地装作打了个千,“都教完弘昌打布库了!要吃饭了,特来捉拿你这不归人!”说着,做势要呵痒,芷若笑着一躲,刚好被他一把搂在怀中。“走啦!”胤祥拿掉她手中的书,揽着她的腰下了亭子。
芷若任由胤祥搂着,与他并肩走在假山上的石阶上,走到窄处,胤祥先下一步,一手牵着她的柔荑,一边回头嘱咐她小心看路。芷若脸上笑着应承,心里却是酸涩得很,曾几何时,那人也牵着她的手,一步一回头,誓言永不放手,相守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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