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路行因果,地府判善恶。
独此酿七情,魂兮不知处。
……
五里堡是八边合围的布局,而村长王有德家是西南边的边户,规规整整的三间瓦房。按照习惯,早该入睡的家里此时灯火通明,里面影影绰绰的。
唐兮跟着他走进了进去,屋里很多人,都是村长的五伏以内的本家,还有他本家中能耐最大的老妇人——“五姑婆”,六十多岁未出过阁的老姑娘,据说是早年间经常“走阴”,让四外八乡的光棍小伙们敬而远之,以致于没人敢娶。后来年岁大了,嫁人无望后,她也就“破罐破摔”,做起了大神的营生。
为此在文革时期也成了批斗的典型。若不是王有德等一帮子本家照应,估计她早就真的走阴了。这几年风声渐稀,别无他长的五姑婆又开始重操旧业。
不知道是确有本事还是瞎猫碰死耗子,总之在四邻八乡的也算小有名气。谁家孩子丢了魂或遭了“撞客”都会找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大能耐把式。
……
唐兮虽然经常被调侃成“傻子”,但却都是表象。相反,他的心智别说是同龄孩童,即使是成年人也大有不及。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大智若愚吧。此时他甫一打量屋中情形和众人神色,就约略明白,必是前几天请了五姑婆来给“喊魂”,折腾几天下来未见起色,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的想起了他。
对于唐兮的到来,大家应该都很清楚,也没有过多的惊诧。唯独看到身后的奎羊时,脸色都无比的精彩。也不怪他们如此表情,任谁看到村中最大领导亲自相邀,却跟来了好像野地牧羊的小孩时,都会大感荒唐吧。
对此,唐兮也懒得多做揣度和解释,礼貌的向众人行了个礼,就招呼奎羊走进屋内。此时,地上都站满了人,奎羊身处其中显得很不适应。唐兮无奈,偶见炕头的位置还空着,示意奎羊上去。
这一下,屋里的人可都有些不乐意了。要知道,在农村,炕头可算是贵宾位。如果谁到别人家串门,未等主家想让就自己坐在炕头,那就是喧宾夺主找茬的暗示,轻则心生罅隙,严重了甚至可能都会为此大打出手的。唐兮不懂这些,可并不代表别人也可以忍住。这不,本就心存不满的五姑婆,阴阳怪气的撇了撇嘴,“哎呦~唐家小娃,你这架子大,让村长亲自去请也就得了。咋着一只羊也摆谱哪?它卧在炕头不是打我们这老些人的脸吗?看你是个吃屎的娃子,也就不跟你多较真礼数了。可就算是拉了尿了也不行啊,村长家还住不住了?又脏又膻的,让它去院里不就行了?”
听了这话,唐兮也是有点小怒,不过从小陆叔就教他尊老,呆呆的问道:“五姑婆,此言差矣。奎羊虽为畜,却并不脏。佛曰:众生平等,您何须与它计较?”
一口之乎者的,几乎文盲的五姑婆不是全懂,但说她跟个畜生一般见识,这话就重了。对于受惯敬畏的神婆,又怎能忍住?一下子就被点爆了火气。只见她踮起小脚,叉着腰扑倒唐兮面前,“小婢养的,你说谁跟畜生计较?你骂谁呢?”边说边要上来抓挠唐兮的脸,屋中的人也都有些幸灾乐祸。
从小接受礼义廉耻、诗书礼乐教育的唐兮,哪想到过这般光景?书中也没记载过如何应对村妇打架的道理啊。一时也是懵了,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撒泼的样子,乃至于大葱味儿的唾沫都喷了一脸,他还是一脸怔忪。这种场面,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还好,村长王有德眼疾手快的从屋外窜进来,拉住五姑婆马上就抓过来的黑爪,要不然唐兮真个就披红挂彩了。见此,本等着看笑话的众人,知道没什么大热闹了,也就假模假式的纷纷上前安抚规劝,好不容易的把张牙舞爪的五姑婆拖到了另外一个房中。
……
一番折腾后,唐兮好半天才平复下来,也才顾上打量起躺在炕角(离灶台远的一边)的小蛋子。与他约么年纪,略显消瘦。脸色白中透青,双眼半眯着,呼吸短促。唐兮探过身去,撩开眼皮一看,黑眼珠已经全都吊到了眼眶的顶端,入目全是眼白,昏黄的灯光照进去,越发的诡异阴森。加上青筋暴跳、手脚冰凉,是典型的“丢魂”症状。
老人常说人有三魂七魄,其实很少有人知道,三魂各不相同,都“各司其职”。说起三魂,指的是天地人三种。其中天魂是打娘胎中带来的,可以主导此人一生的因果循环,归天路辖制。而地魂却是父亲的精血传承,主导一生善恶,归于地府。
一般情况下,天地二魂都难以受自身所控制,只有人魂才是长期居住在人身上的。而所谓失魂,说白了就是人魂长时间的离体,导致身魂难以相合,久而久之就成了行尸走肉。当然,这与之前所说的那个小孩情况并不一样。因为外界惊吓,人魂短暂离体的事儿时有发生,轻的就是一阵眩晕,脑中空白。略重些会有昏倒晕厥的情况发生。由于人魂跟七魄有着诸多的联系,短暂离体后也能很快归位。除非受到外力的干扰,被“拘走”,这才是真正的“丢魂”。而小蛋子,正是这种情况。
……
“咯咯咯……“
一阵比夜猫子叫还有瘆人的笑声突兀的响起
“哎呀,又来了……“满屋子的人都是一阵骚动
“咯咯,嘿儿~“
唐兮也是被这种好像剃刀刮骨的声音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只见炕上的小蛋子,眼皮抖动、鼻尖扭曲,脸颊悉悉索索的起伏,最怪异的是他的嘴角,勾出一个夸张的弧线——
……
他,竟然在,笑!
……
一个丢了魂,全无意识的人,竟然在笑?配上他苍白的脸色、跳动的青筋,这个诡异的笑,让人不寒而栗!
“他这样,一天要…好几次。“边上一个人颤抖着声儿解释着,”刚开始,差点把人吓死,这不,一直这样,咱也就都……不太当回事了。“
口中说着不当回事儿,可众人闪烁的眼神、粗重的喘气和有点发抖的手脚却足以证明,根本不像所说的那么轻松,如果不是亲情难却,估计谁也不会在这儿多呆一分钟。
听到这一情况,唐兮陷入了沉思之中……
把五姑婆安顿好过来的王有德,听到儿子又“笑了“,声音也很是忐忑:“唐家大侄儿,你知道咋回事儿不?那个……”
“可曾喊魂?”
唐兮提到的喊魂,也是村里对待丢魂的常用手段,无外乎是拿上孩子之前用过的衣物,然后站在门口,用家里做饭的勺子边敲门框边喊孩子的名字,一般情况下,喊上几次就能有所好转。
“唉~”村长一拍大腿,“咋能没喊呢?喊了两天了。不光这样,五姑婆都给吃了好几个影子蛋呢,可就不见好。”
唐兮听了这话略感意外,一般神婆神汉多数都是招摇撞骗。既然能知道“影子蛋”,说明这五姑婆也还是有些门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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