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如墨的乡村土路上。此时的庄稼已经收割完毕,荒野中稀稀落落的留着几根玉米秆,萧瑟的抖着。野兔、田鼠都已储备好过冬的粮食,躲在洞中不再忙碌……
诗人说,寂寞如歌!却不知个中悲切?
一道急骑的身影匆匆而过,两条麻花辫随夜风扭动。
小麦色的额头上,不合时节的布满细密的汗珠。忽闪的大眼睛,透露出坚毅与野性。苗条却不单薄的身体,随着车轮摆动。
借着朦胧月光一打量,竟是连夜进城“告状”的朱含嫣——碎花蓝底的防寒服、玫红绣纹的脚蹬裤、薄丝宽边红纱巾——这是那个年代最为“时髦”的装束,却也不是普通村姑们可以穿上的,由此也可以看出她的“背景不简单”。所里的人对此确有很多猜测,可谁也不知道,她会是副县长家的千金,否则估计借程小山个胆子,他也不敢做癞蛤蟆的美梦。
朱含嫣虽然自小胆大,但是也不会粗线条到敢于深更半夜,独自一人骑三四十里的路赶回城里。平时都是县里的秘书,开上大屁股吉普,在距离乡派出所两三里的地方接她的。
“抬头的一片天,是男儿的一片天,曾经在满天的星光下做梦的少年……“
都说大声唱歌能够驱散恐惧,朱含嫣当时并不懂这些,只是受不住死寂的气氛,一遍又一遍的唱着这首刚刚流行起来的歌曲。声音由最初的轻哼,到此时的高唱。
“远方的星星请为我点盏希望的灯火。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让迷失的孩子,找到来时的路……“
好像是迎合着她的歌词,远传还真就斑斑点点的出现了几处“星光“,荧荧姗姗的,有烛火的冷白,又有磷火的蓝翠,在空空的旷野中悠忽飘荡,煞是恐怖。
“嘭嘭嘭……“朱含嫣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其实她知道是”鬼火“,受过那个年代绝对高等教育的”警专“学历,朱含嫣更是清楚这一自然现象的由来。可却怎么也压抑不住心中的那份忐忑,乃至是恐惧。
第二次平坟运动,让很多无人认领的“野坟“遭受彻底的清洗,那时候鬼火甚至比现在的星星还要密集。绿色是最常见的,蓝色和红色的稍有稀奇,胆子大的半大小子们经常以谁谁谁见到”红火“而被封为大胆将军。最稀少的是黑色的,据说是被毒死的,那种野坟也是最凶最噬人的。
之前坐在大屁股吉普车里,朱含嫣也不止一次见过“鬼火“,还很新奇乃至炫耀的跟父亲的秘书大谈”神光兮熲熲,鬼火兮荧荧“呢,如今独自见到,却是恨路太长,这么久还没骑过这片坟圈。又恨眼太大,余光就是总能瞟到不想看的玩意儿!
过了坟圈就进到城关地界,离县城不远。宝坻被历史上曾被称为“九河下梢“,如今,留存最宽的乃是城南的潮白河。关于此河名称由来,民间传说乃是乾隆下江南,龙船经过此地,遇白蛇拦路。当时刘墉陪驾,舌灿莲花大述”明君在世,尔等精怪若是朝拜,翌日必能飞升“。白蛇被其说服,率领虾兵蟹将朝拜乾隆。乾隆大悦,御赐”朝拜河“之名,作为皇家水道,大肆修理,一时间名噪全国。后经讹传,被坊间叫做潮白河。
此时,朱含嫣已经过了那片让她头皮发炸的野坟窝子,再过了潮白河的大桥,就能看到城里的“星星点灯“了。可谁承想,乐极生悲,
”喀喇“一声,车链子掉了。
朱含嫣这叫个气啊,要知道她现在骑的,是那年代极少见的26弯梁飞鸽自行车。这车轻便、舒适不假,却有链盒子保护。这在平时显得很人性化的设计却成了此时让朱含嫣恨得牙根痒痒。
“嘎奔儿的倒霉车子,我就……”朱含嫣此时真叫一个欲哭无泪,可是,如何抱怨也解决不了现实的问题。幸好所剩路程不远,她悻悻的推上自行车,迈开两条丰腴有力的腿,向着潮白河大桥上走去。
“踢踏~踢踏~”刚走没多久,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朱含嫣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这个时节,很多村里人都会连夜进城抢摊位,卖一些自家种的白菜土豆什么的,若是去的晚了,集市上的好位置早就被小贩们占了去。
黑暗中,朱含嫣只能依稀感觉,一匹不算健硕的马拉着辆本地并不常见的大板车从身边经过,马儿吃力的呼哧声清晰可闻。
“咯吱~咯吱~吁!”
随着沙哑的声音,马车停在她前方大约五六米远的地方。若是普通的同龄村姑也许会被吓到,可朱含嫣不同,别看她长得娇滴滴的,当年在警专可是名副其实的佼佼者,近身格斗每个学期都是前三名。听那声音,赶车的人年纪不小,她自是不惧,却也不愿多招惹是非,闷着头推车继续往前走。
“姑娘,车子……坏了?”赶车的老头犹豫的问道,“要是,不嫌弃的话,我捎你一段吧?”
听到询问,朱含嫣抬起头,只见板车的前辕边上,盘坐着个身影,黑粗布大棉袄、戴着顶不知道什么皮毛的大帽子,由于对方并未转身,无法看清长相。
“大爷,您这是要去哪?”
要说这丫头也是艺高人胆大,加上那个年代的社会治安相对较好,人与人之间的戒心并没有现在这么强烈,“要是顺路的话,就麻烦您一下”
“不麻烦,我,进城”赶车的人还是没有回头
虽然对方的举动有点蹊跷,不过朱含嫣并不觉得意外,因为这一带的农村人,祖上好多都是从SD逃荒过来的,耳濡目染些孔圣的礼防习气极为正常,大半夜的,孤男孤女尽量不“碰面”。
“太好了,我也进城。那就麻烦您了”朱含嫣高兴地说道,毕竟到城里还有五六里地,她又穿着小高跟,一路走过去肯定不轻松。也不等赶车人招呼,就利索的把车子搬上板车。
“驾~”赶车人也不多话,虚扬了一下马鞭,咯吱咯吱的轱辘声再次响起。
近距离的打量才发现,赶车人很瘦弱,枯干的身形缩在大棉袄里,显得很是怪异。
“大爷,您这是进城干啥嗟(方言:干啥去的意思)“朱含嫣学着本地话攀谈着。
“唔……我去拉点,嗯,货……“至于到底是什么货,赶车人也没多做解释,朱含嫣自是不好多做追问。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多数时间都是她在问,而对方好像是不善言辞,说的相对较少些。
过了潮白河大桥,就进了城关地界,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城里未灭的灯火。路两侧不再荒凉,希希落落的分布着一些小店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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