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心终于来上班了。韩得发对老婆也有了些温情。回到乡里,他也不能为所欲为了,万一秋心豁出去,他会无法收拾。一家人看上去过的相当融洽和美,秋心自己搭起的小厨房也撤去了,一家人又坐到一个桌上。秋家夫妇为这欢喜的什么似的,秋嫂也带着狗狗来过过闺女家。看着大女儿日子过的这样滋润,秋嫂又为二女儿操心了。她时不时的在韩得发跟前提秋果的事。韩得发当然明白秋嫂的意思,可是秋果不像秋心那样好掌握,他嘴里答应着给秋果找个工作,心里却盘算着怎么利用秋果这个丫头打击一下姓牛的这小子,这姓牛的是他命中的克星。
刘丽的喜事好像都赶在了一九九零年的这个春天。牛杰在村北头盖起了一座漂亮的小洋楼,这是庄户人家想都不曾想过的事。牛杰在外面跑的见多识广了,就把一个村的泥瓦匠集中起来发挥他们的聪明才干给自己盖楼,设计院的工程师说这是第一次为农民设计小洋楼,牛杰也是给自己一个鼓励,他成功了。他的小楼鹤立鸡群般地矗立在葛峪村的最北头,来这里看楼的人络绎不绝,一些翻盖了平房的户又后悔不该目光短浅,再投上点资盖座小楼也不成问题。刘丽的第二喜是爸爸刘连成带着后母上门来了。本来她不打算让步,虽然她嘴上说不理父亲了,可经过与韩得发的一场纠纷,最积极帮忙的自然还是父亲。他韩得发没能进班子,刘丽的官司没赢也赢了。这第三喜更是刘丽意想不到的,韩得发推荐自己担任计生办副主任。刘连成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时,她是不相信的:“爸,你别上韩麻子的当,咱把他弄得当不成官,他不给我小鞋穿,我就念阿弥陀佛了,他还提拔我?”刘连成说:“我也觉得不正常,面子上说了些感激的话,才过来告诉你,要小心他,别是这家伙又耍什么花招。”
牛杰从来不掺和他们父女的事,他现在又添上个建筑队,忙得从早到晚不见人。刘丽上下班他也顾不得接送了,给她买了辆小木兰。
刘丽这些日子上班非常积极谨慎,她看不出韩得发对她有什么企图,可不相信不行,田乡长找她谈话了。回家后,她乐得坐立不安,这是她做梦也没想到的。牛嫂第一个知道了这个好消息,她简直是心花怒放了,抱着孙子就往外走。刘丽拦住她说:“你先别出去说,田乡长还有条件呢,这得要你儿子帮忙。”牛嫂说:“瞧你说的,我儿子是谁?他是你男人,你的事就是他的事,老婆升官,他还不高兴吗?”
田乡长的条件无非是让牛杰出些砖,为乡里建个敬老院。牛杰听了犹豫着,按说由于他们上告韩得发,揭发了他一些营私舞弊,为计生户开后门的例子,县委派来了由县纪委牵头的有关单位参加的联合调查组,在水旺庄乡调查了一个月。虽然乡党委一般人千般安抚,把事情又一次压下了,但还是影响了田乡长的提拔。按说他和韩得发都应该恨他们才对,为什么一反常态,莫非他们是做给上面领导看的?也许是为了堵住刘丽的嘴?提拔了她,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她就有责任了。哼!牛杰心里明白了,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行不行,你到给个话呀。”刘丽急了。牛嫂也催促:“出几块砖也折不了多少钱,别这样小气。”牛栓来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牛杰转头问他:“爹,你看呢?”牛栓来嘴嚼着饭菜,说:“该是自己的会找上门来,不是自己的强求也白搭。”刘丽生气地站起来反问:“谁强求来?”牛杰笑着赞同爹的意见:“要我出砖盖敬老院这是个好事,但要与提拔刘丽作为兑换条件就有些太那个了,爹,咱向来不吃那一套。”刘丽气得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把还在熟睡的胖胖弄醒,孩子还没睡足,伸胳膊蹬腿的大哭起来。牛嫂搁下饭碗跑进去,心肝宝贝地摇着。刘丽气得大声责怪她:“别惯他!看你把你儿子惯的,啥事也不放在他眼里了。”牛嫂被儿媳训斥得眨巴着眼睛停止了摇晃。胖胖又哭,刘丽接过来,照准屁股就是一巴掌,胖胖立即大哭。牛杰扔下饭碗出去了,他知道再在家里呆下去,儿子的屁股还会受苦。刘丽是拿他的屁股当自己的脸打呢。
牛杰出了门,听着好像两个孩子在哭,仔细听听确实是两个孩子在哭。他的心被搅得乱七八糟的。他贴近秋明亮的门口,果然听见他家里也有孩子在哭。他知道这是秋心的孩子,不知为什么这个孩子哭的比胖胖还凶。牛杰纳闷,自己的孩子哭自己还没这么难受,怎么她的孩子哭自己会心疼?而且还心疼的这样厉害,难道这就是爱屋及乌。牛杰揣着一颗烦乱的心进了窑厂。刘明正和于希和吃晚饭。牛杰看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一个大小伙子专爱搬弄是非,可是碍于希和师傅的面子,又不好发作。于希和让牛杰一块吃。牛杰说吃过了。就在他们铺下的草席上躺下,仰面朝天数星星。刘明见他在这里也不敢多呆了,收拾好包裹,说:“姥爷,我走了。”于希和说:“行,走吧,跟你妈说别往这送饭了,我自己做得了。”刘明走到牛杰身边时,叫了声姐夫。牛杰唔了一声。
“怎么,又跟媳妇生气了?”于希和把自己的烟锅压满,点上烟问牛杰。老人紫红的脸膛在烟锅的一明一暗中显示出少有的知足。如今女儿三天两头的给自己送吃的,衣服脏了破了也有人浆洗缝补,逢年过节,他也不再犟着不进闺女家的门了。人老图的就是个热闹,外甥刘明虽然淘气,但这孩子还是蛮亲他的,他只要回家,大部分时间就在窑上陪他玩。今天他送来了豆沙包和排骨汤,于希和吃不了,才留下他一块吃的。刘明本打算叫上秋果一块儿吃,可是她的妹妹秋苹来喊她回家了,弄得刘明失落的连汤什么味都没尝出来。于希和打了个饱嗝,对牛杰说:“别往心里去,小两口打仗不记仇。”牛杰一咕噜爬起来,从于希和手中要过烟包,从里面抽出一张长方纸条,从烟包里倒出些烟沫来卷成个小喇叭筒。于希和把头一低,牛杰就在于希和的烟锅上点着火。辛辣的旱烟呛得牛杰咳嗽了几声。于希和笑了:“怎么样,比你的烟卷够味吧。”牛杰应着:“唔,有劲。”又抽了几口,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说:“于大爷,为什么孩子哭,大人会难受?”于希和哈哈大笑:“傻孩子,父子连心哪,孩子哭,做父母的当然会心痛。”牛杰又问:“那别人的孩子呢?”于希和说:“当然不会,这血缘关系掺不得半点假。你听我说,我也是听我娘说的,说我的两个舅舅在一个院里住着,奇怪的是大妗子光生闺女,二妗子光生儿子,到了第五胎上,二位妗子又同时临盆,可大妗子还是生了个闺女,二妗子又生了个儿子。接生婆见两个人没盼到自己想要的孩子,都大失所望,就心生一计,给他们调了包。我大舅回家吃饭时,听说大妗子给他生了个儿子,当然高兴,可是这孩子哭他不心疼,二妗子屋里的孩子一哭,他就心疼的被针刺了一般,连饭也吃不进去了。大舅也纳闷,就问大妗子是咋回事,咱儿子哭我不觉得,东屋的丫头一哭我就心慌脚乱的。大妗子一看没辙,只好实话实说。我大舅二话没说,逼着她们换回了各自的孩子。”牛杰听完,忽的站起来,嚷道:“天哪,莫不是产房抱错了孩子?”于希和这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他也站起来,问:“怎么了孩子?”牛杰说:“于大爷,秋心的孩子一哭好像有根线牵着我的心,而我的儿子哭,我咋一点感觉都没有?”于希和凑近了些,问:“有这事?别是医生搞错了。”牛杰一惊,继而摇摇头,刘丽生的是儿子,秋心生的是闺女,这怎么会错呢?牛杰又缓缓地坐到草席上说:“于大爷,你说夫妻两人一晚上就有孩子的吗?”于希和说:“有可能,碰巧了就能。”于大爷也挨他坐下说产:“抗日战争的时候,我有一个叔伯哥头一天结婚,第二天就开往前线。我那叔伯嫂子就给他生了个儿子。后来他当了官,又在外面娶了老婆,我这嫂子带上孩子找到他那里,他不认,我那嫂子是刚烈性子,一头撞死了,他儿子一看他娘死了,哭的惊天动地,我叔伯哥被孩子哭的心动弹了,才留下他。后来又去医院验了血,证实了这孩子确实是他的,他后悔也晚了,回家给我那嫂子立了块碑。”牛杰听不下去了,起身又往家走。于希和看着他的背影,不解地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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