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建新到致富煤矿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姚秀玲。他站在土堆上讲话,居高临下,看那下面一群逃荒要饭似得矿工中,秀玲如同荒草中的一根秀竹,污泥中的一朵莲花,登时感觉眼前一亮。原本他来到致富煤矿,看到这穷山恶水,莽汉陋妇,就萌生了几分退意;居然有秀玲这样的人物的存在,让他有了一丝慰籍,产生了一种再等等看的想法。
从土堆上下来,丁建新看着秀玲坐到磅秤后边的椅子上忙碌时,那玲珑的身材,秀美的脸庞,娴熟而得体的动作;穿着虽谈不上时尚,但在身边那群灰头土脸的村妇们中间却宛如新娘子,暗想:这样的人材,整个新安县城我这辈子都没遇到过!她怎么会沦落到在这荒山野岭的黑煤窑里讨生活?心中不由地升起了一丝同情,一丝怜悯,一丝爱惜。丁建新心道:如果是这庄稼院里的孩子,太过穷苦,以至如斯,我一定要帮帮她。我虽然是书生出身,靠工资吃饭的普通人,但要帮助一个如此穷困地方的弱女子,还绰绰有余。以她这样的个人条件,到县城里找一个体面的工作,过上更好的生活,绝不是难事。她缺的,也许只是一个引路人而已。
丁建新想了很多,却一直没有主动过来找秀玲说话。因为他看出来了:女人们一刻不停地围着她叽叽喳喳,男人们见到她都不笑不说话,她是一个所有目光的焦点;冒昧过去找她说话,俩人在一起交谈就会成为一个焦点,一个话题。他需要找一个人少的时候去和她说话,或等着她来找自己说话。
秀玲头一眼看到土堆上站着的丁建新,就见他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知他是城里人,就有几分好奇;待到丁建新条理清晰、措辞得当地讲了一番话后,就觉得这人知道得太多了,是自己崇拜的老师;等她知道丁建新是从新安县国营大煤矿来的后,看着丁建新的背影,她看到了她初恋的那个男孩的背影,而意识明明告诉她:那不是。于是,看一眼他,觉得几分亲切;再看一眼,觉得几分神秘;又看一眼,却有了几分胆怯;低下头来,平添了几分幽怨。
秀玲忽然觉得丁建新是她的一扇门,一扇通往那个县城、大街、汽车、新衣服、那男孩上班、生活的大门。她迫切地想知道那扇门后面是什么样的情景,因为她把那情景想象得非常美好;但她又害怕打开那扇门,因为她害怕那门后面不是她想要的情景——她害怕失望。
由此,窑上的人没事都主动找丁建新说话,打听山沟外面的世界;秀玲却始终没有去和丁建新说一句话,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他,然后低下头来想心事。
丁建新也注意到了秀玲时不时地多看自己一眼。这天,趁着窑上人少,就主动过来搭讪。
秀玲连忙站起身,让丁建新坐她的椅子。椅子只有一把,丁建新不好意思坐,俩人只好都站着。说了两句闲话后,丁建新说:“你坐吧,我站一会儿就好。”秀玲觉得总算是有了说话的机会,没事的话就想多聊一会儿,高兴地跑进办公室给丁建新搬来一把椅子。
丁建新坐下来,开口就说:“秀玲呀,我看你长得这么好,明显就不像这山里的人嘛,这是怎么回事呢?”
秀玲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腼腆地笑了笑:“你们那城里啥样子啊?”
丁建新奇道:“你没去过啊?”
秀玲摇摇头。
丁建新于是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城里的样子。说到城里的好处,秀玲一脸神往;说到城里有趣的事情,秀玲哈哈大笑。秀玲就觉得自己好开心、好开心,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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