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虚观回来后,薛王二人便只是说中了暑,禀了贾母道初二初三不再去了。宝钗推说照顾母亲也不再去。贾母也道:“罢了吧,我身上也怪乏的。林丫头身子弱也不用去。宝玉想怎样就怎样吧。”
宝玉见我和宝钗都不去,只道是张道士提亲的事让我们不自在了,自恨恨地道:“偏是这个老牛鼻子讨人嫌的很!总有一天我去拆了他的清虚观才罢。”说得贾母听了只是笑。
到了晚间,我命紫鹃端了冰糖莲子汤随了我去探贾母。贾母正歪在外间炕上的引枕上闭目养神呢,见我们来了,鸳鸯忙笑着让座。道:“这么晚了姑娘还来看望老太太?”我轻声道:“今儿天热,老太太年纪大了,怕她热着了,煮了些莲子汤来让老太太用一些吧。”
听到我的声音,贾母睁开眼道:“林丫头来了,这么晚了还来做什么?我不打紧的。倒是你,可没有热着吧?”
我笑着走过去,侧坐在贾母身侧。紫鹃自和鸳鸯去外面说体己话去了。我端过莲子汤扶贾母进了,笑道:“今儿外祖母可是为了我把两位太太得罪狠了。玉儿心中着实过意不去的。”贾母叹道:“好孩子,你是个极聪明知理的。我今儿说了这话之后,她们自然也就收敛着些了。就是元妃,也不能直违了我的意去!可是宝玉,你得有些耐心儿才是。他虽说看着爱玩爱闹的,其实也是懂规矩的孩子。你抽空儿也提点着他点儿,别只是疯闹,心中没有成算,将来可是怎么好?”
我点头道:“外祖母不必忧心,我心中有数了。别的我也不说,我只告诉老太太一句话:但凡有我一日在,必给您和这荣国府一个交待的。”
第二日,刚用了早饭,我便去王夫人那里问安去。王夫人脸上淡淡的,却道:“难为你还来问,已经不碍了,天热,以后也不必过来了。”我低首道:“舅母还得好好调养才是。我是晚辈,自然应该过来请安的。”
正说着呢,只听外间宝玉和丫头的声气,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但闻吃吃的笑声。又听宝玉小声小气道:“好金钏,我明日就和太太计了你来如何?”那金钏却轻笑道:“小声些儿吧,今儿太太气色可不是很好呢……你忙什么,金簪子掉在井里,有你的只是你的。”
眼见得王夫人已经气得脸都黄了,一翻身下了炕,趿着鞋就挑了帘子到了外间,照金钏儿脸上就打了个嘴巴子。指着骂道:“下作的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宝玉一抬眼看见我站在王夫人身后,脸登时红得如红布一般,一溜烟地去了。
金钏脸上带着鲜明的手指印,低着头跪在那里,一声儿不敢言语。王夫人又唤人来把金钏儿打发出去,无论金钏如何苦求,亦不肯收留。口中冷笑道:“当日让你留在府里,不过是见你可怜,赏你口饭吃。你却引着宝玉做这些事!我是容不得你的。你快些去,让我也省也心。”
早有人把金钏带了出去。我听王夫人那话中句句带刺,却温言劝道:“舅母消消气,白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丫头不好了,让凤姐姐教训就是,太太昨儿才病着了,再气着了,可怎么好?”
一时从王夫人房中出来,我心中着实郁闷。与王夫人勾心斗角我才不怕,可是这宝玉天性多情的毛病可怎么是好呢?
回到潇湘馆,我倚在床上,只觉心烦。紫鹃细声劝:“姑娘别气。打小儿起宝玉就是这么着。他只好玩,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就是二太太的话,我瞧着也不用气。总还有老太太呢不是?”
抬眼看见宝玉已经在门前犹豫不定,紫鹃笑道:“二爷今儿是怎么了?竟不愿进我们的门了?”
宝玉笑着进来,道:“什么话呢?如今紫鹃也说这样的话?”又道:“我来和林妹妹赔个不是来了。”
紫鹃道:“那我去给二爷沏一盅新茶来,二爷好生赔礼吧。”一径笑着去了。
我侧过身子,脸朝墙也不理他。半日,只听宝玉道:“好妹妹我错了。”我冷笑一声,也不回身,只问:“宝哥哥怎么错了?我却不知道。”
宝玉赔笑着坐在床边上,道:“今儿金钏的事我错了。”我起身,看着他的眼睛问:“错在哪里?”
宝玉呐呐道:“我原是不应该和她顽笑的。”
我啐了一口道:“宝玉,我们如今一天也大似一天了,也应该知礼的。更应该为他们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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