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戏终于落幕了,回到潇湘馆,紫鹃扶侍我睡下,披了衫子在我床沿上坐着叹道。“再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结局的。想不到王夫人这样心狠算计姑娘,也想不到她会落到这个下场!”
我叹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而误了卿卿性命,就是这个道理罢!你快到我被窝里来罢,看你的手冰凉的。”
紫鹃笑嘻嘻钻到被窝里来,与我对面躺下,啧啧道。“什么都揭出来了,我们从今儿起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了。”
我叹道。“家祸或许没了,外祸却是难避的呢。到底最后是个什么形容儿,也是个难说。”
紫鹃奇道。“姑娘你事事算得准,料在先,难道就不能想个法子避过去吗?”
我叹道。“天命难违。我一个人或者可以挽回一个两个。难道我可以挽回一个家族几百口人的命运吗?紫鹃,我不是神,我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罢了。”
紫鹃沉默一会儿,叹道。“不过,你和宝二爷的亲事好歹算是订下来了,听老太太说,就这几日还要找个好日子行订婚之礼呢。”
啊,是。我与宝玉的亲事总算是订下来了。至少在这一点上,我改变了原来的命运的轨迹。经过这些年的绸缪,终于了却了真正的黛玉的心愿。那个在不知哪个时空的黛玉的精魂啊,你终于可以不再愁怅,你的如花的爱,终于赶在这个冬至,最后绚丽地绽放。
在我的心中,我应该是快乐与幸福的吧?宝玉那温柔如海的目光,不是我的心,最后的故乡吗?
窗外的风凄然而过,掠过竹林的枝梢,如同一种尖利的诉说。诉说什么呢?是季节更替的忧愁?还是,因为今年的花红最后的悲歌?又或者,是对明年一种真切的期望?
夜深了,炉中的素香袅袅而起,紫鹃已经睡得沉了。红扑扑的脸上有着如释重负的喜悦。这个心地真纯的女孩子,她还在我的幸福而幸福着吧。
我披衣而起,倚门独看寥落星辰,在外太空浩渺的空间里,我父母的精魂还在吗?他们可会还在惦念他们唯一的女儿?他们是否会想念我婴儿时粉嫩的脸?在某个午夜梦回之际,他们可会听见,我在为想念他们哀哀哭泣?
宝玉的爱,可以抵消这种忧愁吗?仅仅有了宝玉的爱,够不够?让我留在这个时空成就一个婚姻,共同经营一份生活?
不会很单薄吗?仅仅是风花雪月的纯真之爱,能不能耐得住时间的磨砺?永不变色,永不后悔?
仅仅相爱,够不够?应付将来的漫漫的无边无际的柴米油盐的平凡岁月?
爱情这个东西,最能在困苦中散发出更加晶莹的光辉来,它自动抵消两个人的平凡与庸俗,在困苦中将两个人的精华升华。所以,我们永远的传说中就出现了牛郎织女,出现了梁山伯与祝英台。因为他们的爱太过艰难,所以,他们的爱是那样绚丽。
若是真的黛玉也就罢了,活了一回,只是为了爱,如同烟花一样,虽然短暂,却是极致的美丽与浪漫,成为每个人心中的一个爱情传奇。而我呢?
我不但要应对将来贾府中可测与不可测的祸事,更要应付漫漫人生中总得面对的出门七件事。再美丽的爱情,也会在这种极之琐碎的生活小节中消磨殆尽罢。
这个漫漫的冬至之夜啊,我彻夜徘徊。心中竟有一种柔软的寂寞感觉,这种寂寞,不是忧伤,不是感怀,不是失落,甚至不是想念。只是一种心酸的情绪,默默在心中漫延。而我也知道,这种寂寞的感觉,必然,伴我一生。
第二天晨起时分,觉得头昏沉沉,心知是睡眠之足所致,也许还有点儿着凉,然而,还要到傅府中见棠儿,还有一件事,就是要前去为赵姨娘,不,应该叫她赵夫人了,前去祝贺。
换了衣裳,对镜理妆。镜中人清丽依旧。眼角噙着的依然是一点清愁。我对着镜子轻轻道。“黛玉,你应该放心了吧?”
是不是相由心生呢,我听见一个女子轻轻叹道。“我的泪啊,终于还完了吧?”再侧耳细听,却是窗外的细细的风声,如同轻语呢喃。见我有些失神,紫鹃笑道。“看这个人,是不是有些欢喜得有些呆了呢?”
我瞅她一眼,笑道。“你也别心急,今儿我也要回我们家里呢,我也有大事要办的。你快点打扮好了,好见林停的。”
紫鹃红了脸道。“不过是回家,打扮什么呢?不过,今儿早上,我们真的得快一点子了。这个赵太太是极会挑理的,若是晚了,倒招她那些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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