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九月初六,秋凉已深,许是昨日一雨成秋,屋瓦已结薄薄一层寒霜,被晨曦拨弄,剔透晶莹。
雾未散尽,井月坊的长街上,已有不少人在扫土铺石,清理昨日留下的狼藉。
留下这些狼藉的始作俑者,乃是云州霸主萧家,可没有人寻思去触霉头,所以,他们只好默默地收拾这些烂摊子。
人,向来如此,生下来,活着,拼命活着,逆境里扬帆,刀尖上行走。
哪怕明知最终逃不了死亡的宿命,但他们依旧保持着胸膛里的热血,对抗天地自然法则。
或许,与天斗,其乐无穷。
百草堂门口,萍儿送走了最后一个摇头不止的郎中,顿时面如死灰,神色凄然。
公子虽然还有呼吸,但一连请了云州十八位郎中,皆言束手无策。
“相命算卦,妙手回春,左手独断天地玄机,右手专治疑难杂症!”
当人们把最后一块青石板铺到街上,当萍儿准备转身时,井月坊的尽头,一头青牛摇摇晃晃踱步而来,牛脖子上挂着褡裢,左右各自垂下打满补丁的布袋,鼓鼓囊囊,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牛角上悬着一个紫金葫芦,牛背上倒骑着一个灰色布袍老头。
乱糟糟仿似坟头草的染霜头发下,三道沟壑一般的抬头纹,再往下,是两道又弯又长的雪白眉毛,与颔下长须一起,垂直胸口。
本是一副仙风道骨的高人模样,可惜,脸上的熏红酒态,还有那双闪着猥琐和狡谑的眼睛,加上那身被污渍涂得发亮的灰袍,令他整个人更像是落魄江湖的老酒鬼。
从他的吆喝声中,人们有些诧异,本以为是个算命的,没想到还兼职狗皮膏药。
青牛踱步至井月坊那口古井旁的古榕树下停住,卧下身子,头靠着古井而睡,只牛尾晃荡,似乎颇为惬意。
布袍老头抓起紫金葫芦猛灌一口,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从青牛背上滑落,顺手抄起布袋,从布袋里掏出两面竖幡,扬手一挥。
幡旗无杆而立,既无绳挂,也无木撑,就这么凭白当空而垂,端是神器十分。
幡旗上的字眼也夸张无比,上书:“算尽乾坤玄机造化,包治世间百态疾苦。”
但摆弄完算命摊之后,老者却倒头靠着青牛呼呼大睡,既不吆喝,也不揽客,浑然一副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作态。
即使如此,他还是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三味老人,这位多年来一直足不出户,只待在三味书楼的老者,行至摊前,席地而坐,随手从插满卦签的竹筒里孽畜一支竹签,笑道:“求签问卦。”
晨风拂过古井旁的榕树,树叶沙沙作响,一片落叶飘飘乎乎下坠,青牛哞叫一声,打了个通透的响鼻。
正是这一声响鼻,将落叶往井口震去,落叶即将坠入古井中时,被老酒鬼一手接住。
摊开手掌,布衣老酒鬼眯开眼睛,对三味老人微微一笑,开口道:“惊蛰龙动。”
三味老人眉头一皱,双眸爆射寒光,盯着布衣老者,冷言道:“宋道友不远万里,横跨山河而来,原来也是为了龙脊。”
布衣老者回以冷笑:“苏道友苦守枯井三十载,难道不也正是为了它?”
“青祖遗宝,岂是你们罗浮宫可以染指的!”
三味老人双眼爆射的寒光瞬间变成两道火焰,瞳孔之中燃起两团怒火。
似两道淬火的利刃,直欲插进布衣老者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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