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菊回到屋里,照料孩子们睡了觉后,又铺开了针线活儿。
可她的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平静不下来,只好又走到外面去。
夜露悄然无声地降落,新月已升到碾房的上空,村里的灯火,一点一点的熄灭,最后只剩下三家的小窗口上,还映着一线黯红的灯光。
那是迎接了新生命的明灿家。
等着给病人送终的井边上庆哲家。
还有一家,就是等待走向兵荒马乱的战地,深夜未归的允涉家。
苦菊在外面站了许久,背沾上了露水湿津津的了,她怕孩子受凉,才打消了继续等待丈夫的念头,又回到了屋里。
打开锅盖,苦菊摸了摸盛菜窝窝的碗还是滚热的,碗边上结着水珠。
近来,丈夫每天都回来得很晚,他跟孩子们一起吃晚饭,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苦菊不知道,丈夫所做的究竟是什么事情,昨天和今天听到的话,全都拖着不祥的余音,在她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如果说丈夫的消瘦,是因为到了青黄不接的关口,那么他的突然沉默寡言和经常陷入沉思,肯定是和今天发生的事有关了。
他干吗去管这种事情呢?
生活苦就苦点吧,只要种好地,不也能将日子过得热乎一些吗?
不过,眼下就连种地也不容易呀!
听说,鬼子兵动不动就抓人,动不动就杀人,每天传来的,尽是些可怕的坏消息,实在叫人一刻也不得安宁。
苦菊又朝灶房外面瞅了一眼,然后走进屋里去。
孩子们一声不响的躺在炕上,苦菊以为他们睡着了,就给油灯换上了一根麻杆,拉过针线篓,回头再一看,元男和草垛儿的眼睛,都还睁得圆溜溜的。
“怎么还没睡呀?”苦菊把小宝解下,放在炕头上,轻轻问道。
“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呀?”草垛儿没有回答,却反问了一句。
“爸爸该回来啦,你们快睡吧。”
苦菊将小宝的薄褥子边儿,仔细掖严实,然后挑了一块布,开始缝补元男那条破了膝盖的裤子。
过了半晌,元男问道:“妈,日本鬼子占了咱们的地盘,咱们才跑过豆满江的吧?”
“你听谁讲的?”苦菊抬头问。
“是爸爸他们讲的,我全都听见了,妈,你知道什么叫共产D吗?”
“共产D?不知道,不过从前听你爸爸说,共产D是让咱们穷人过好日子的好党,可是妈没见过他们,大概是跟神仙差不多吧。”
苦菊一边心不在焉地说着这种没有把握的话,一边做着针线活儿。
“嘿嘿,原来妈还没有我知道的多呢,共产D是干革命的,现在,大柳树沟和城里,起来打日本鬼子的人,都是共产D领头干的,人家说,咱村就缺个共产D,才干得不好。”元男有些得意洋洋了。
“你这些话,这是听谁说的呢?”
苦菊觉得元男的话既令人惊奇,又令人感到害怕,她又猛然抬起头来瞅着儿子。
元男看了看妹妹说:“其实大伙都知道啦,我们小孩也没有不知道的,妹妹你也会唱共产D的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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