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诡称道:“是子扬兄与我说道。”
汉帝笑笑,道:“我听出你与子扬皇叔关系匪浅,不过以皇叔性子,断无可能告诉你这等密辛,你倒不如说是乌角先生教过你什么手眼通天的本事,我或许还愿意相信。”
张玄一惊,想不到他看似羸弱,心机却并不浅薄,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汉帝也并不深究,只说道:“其实也不怕你知道。呵呵,人无完人,总有些私心,我亦无可避免,周遭人稍加蛊惑,我也心动,想着若是能政变事成,匡正社稷,也是光耀宗庙之功。彼时我还不自量力,想着事成之后也不能加害曹公,反应倍加体恤,毕竟他待我不薄。谁知道最后竟然反了过来,曹公株连甚众,唯独放过了我,仍是礼敬有加,真让我无地自容了。”
不待张玄回答,汉帝兀自站起身来,说道:“想必此时皇后也已睡了,我也要回寝宫了,你放心,一会外面侍卫都会随我一同离开,你便可离去。哦,若是你那位朋友被逮住了,我若力所能及,一定保全。你我也算有缘,不知今后能否再见,今夜之事,留于心中便好。”说罢拉开帷幕,走出了殿外。
张玄看着外面灯火,一众侍卫簇拥着汉帝缓缓离去,直到走出很远,张玄才出了殿门。也不知宫崇是否已然离开,张玄心知多留无益,只好先行潜出宫中。他一路往居所走去,回想今夜与汉帝一番言谈,心中一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张玄静悄悄潜回居所,走到宫崇房外,细听下里面传来宫崇呼吸之声,知道他已经回来了,于是也回了自己房中,一切疑团,也只好明日醒来再做思量了。
次日上午,张玄醒来后就一直在自己房中未曾出来,张盛与魏岩倒是如从前一样,早早起身练功去了,可过不多久,两人便跑来敲张玄房门,张玄开门问道有什么事情。张盛气喘吁吁说道,园子门口及外面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侍卫兵丁把守,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魏岩担心是否众人身份败露,官兵前来擒拿。张玄却想着或许是汉帝言而无信,将昨夜他入宫之事说了出来?
此时玉兰和宫崇也出了房门聚集过来,听说了情况后,玉兰看向张玄,问他该如何应对。张玄问道张盛,外面的官兵是面向庭院还是背向庭院,张盛回想一下道:“皆是背向庭院。”
张玄略微沉思后告与众人,官兵若当真来抓他们,怕是早已冲进来了,既然守在外面,且背向庭院,当是出于保护,暂且不须惊慌,可以稍安勿躁,伺机而动。众人这才心下稍安,饶是如此,一上午各人也都悬着一颗心,不知道是福是祸。
及至中午,荀彧如约而至,身旁还跟着刘晔。荀彧甫一见张玄便拱手道:“荀某照顾不周,还望张公子海涵。”
张玄不明就里,荀彧解释道:“只怪荀某事前没有叮嘱万全,昨夜宴席之后,张公子之名已被席间长舌之人传了出去,如今公子已是名动许都,宴席之上高谈阔论,已成佳话。不少达官显贵,名门望族都欲一睹公子风采,攀援结交,我今日特地命子扬领兵前来维护庭院,终于还是扰了公子清净,特前来向公子告罪。”
张玄这才知道外面兵丁侍卫来意,总算放下心来,忙对着荀彧说道:“荀先生切勿自责,张某有此礼遇,实是受宠若惊。”
刘晔在一旁插话道:“不光是你,就连那个司马懿也因你评议美言,成了许都炙手可热的人物,如今他身在的逆旅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可惜没有你这般待遇,怕是此刻头都要大了。”
张玄颇为哭笑不得,他哪里能想到名士之间最重风评,尤其看重这种宴席聚会上的表现,只要能在宴会上崭露头角,登时便可流传开来,成为鱼跃龙门的资本。
荀彧听到司马懿的名字,似笑非笑看着张玄道:“张公子昨日对司马家这位公子的评语,着实耐人寻味。回想当时场面,那位公子眼神顾盼之姿,当真不同凡响。”
张玄听到荀彧这么说心中一紧,知道荀彧也已看出司马懿不凡之相,却能引而不发,此时方才暗示自己。回想昨日堂上他说自己深藏不露,难道已经看出了些什么?由此对荀彧既感佩服,又隐隐有些敬畏。忙说道:“荀先生才是明识之士,昨日倒在先生面前造次了。”
荀彧道:“公子不必自谦。荀某于昨日宴席之上听公子高论,意犹未尽,故而才与公子有今日之约,想再与公子交流些想法。”
张玄忙恭敬行了一礼,请荀彧前往正厅。
三人相伴来到厅堂之上,方才坐定,刘晔便道:“那日巢湖一别,我便一直挂念着张公子,不过彼时尚不知公子身份,也未曾领略到公子智识,直至昨夜方知,公子实乃文武全才,若有心报效朝廷,当是国之大幸!”
张玄看向刘晔,心中暗想,只怕荀彧口中长舌之人中,少不了你刘子扬的名字。不过他知道刘晔对自己全无恶意,反而一直惺惺相惜,所以并不怪他。只是笑笑说道:“子扬兄谬赞了,我自幼在师父身边耳濡目染,同他老人家一样性子散漫,胸无大志。”
刘晔还欲争取笼络,荀彧却轻描淡写道:“子扬,这些都是后话,不必急于一时。不论是否出仕,张公子见识广博,我等已然叹服。今日前来,倒想向公子请教,于当今时局有何看法?”
张玄料不到荀彧一上来就抛出这么大的问题,微一沉吟,答道:“汉室不恤民情,社稷倾颓,桓灵二帝,实非贤君,自中平元年民乱四起之后,不思反省,兀自沉沦,到今日,若非曹公明德,上奉天子,下讨不臣,这天下早该拱手让人了。”张玄知道荀彧是曹公心腹,他这么说,明面上是点评时局,实际不过是奉承曹公的套话而已,不过想来也不会被荀彧挑错。
荀彧却是愈发真诚,又问道:“如今曹公讨伐袁绍逆反,双方正相持不下,朝廷里许多官员心中忧惧,担心以曹公之力,万难抵挡袁绍虎狼之师,张公子怎么看?”
张玄囫囵道:“想来曹公必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此话怎讲?”荀彧追问。
张玄见无法三言两语蒙混过去,只好强打精神说道:“表面上看,袁绍名门望族,兵多将广,所据河北之地,又是十分丰饶,曹公与之相比,实力不及袁绍十之一二。但曹公亦有莫大优势。”
“什么优势?”刘晔也问道。
“曹公以天子之师讨伐不臣,此乃师出有名,冠冕堂皇。袁绍虽然势大,却缺了一个理字,看似是与曹公相争,实则是以下犯上,于理不合。二来,曹公深知百姓疾苦,兴屯田,废苛政,严于治军,宽以待下,如此民心既得,麾下用命。而我早听说,袁绍仗势欺人,用兵不断,从前四处征伐,甚是劳民伤财,不过刚刚战胜了公孙瓒,便又兴兵南下,为此幕僚之中亦颇多微词,民心丧失,将臣不合,即便如今看似强大,亦必不能长久。更何况曹公居于四战之地,不勇则死,袁绍想来亦必无此决心。”
刘晔听完大喜道:“妙哉!公子高论,实与荀令君前几日所言异曲同工,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荀彧则是笑而不语,看着张玄似获至宝一般。
张玄脸上不禁一红,继而心想,曹公身边谋士,若都像荀彧刘晔一样见才心喜,帮他延揽,只怕天下文武之才,曹公要收罗大半了。这像极了当年刘项之争,项羽之所以实力强大却终于败亡,身边不像刘邦一样有诸多可用之才实乃一大败因。w.knsh.c
荀彧终于看过了瘾,对张玄说道:“张公子虽说自己并无大志,却对天下运转了如指掌,不愿出仕委实可惜。若是真的心思浮游,那也无可奈何,若是因为未见明主,倒可以等曹公回来之后再作招揽,曹公乃是真明主,想来公子见到,必不会失望。”
张玄知道荀彧等人并不知道他与曹公之间真实关系勾当,故而听到他这么说,权且客气一番。
三人言谈甚欢,及至日暮西斜,荀彧刘晔二人才告辞。荀彧特意叮嘱张玄,之后若有所需,便叫家仆唤刘晔来照应,随传随到。
送走了他二人,张玄回到居所,却不见张盛魏岩二人,问了玉兰方知,二人耐不住园中无聊,相约出去逛逛了,张玄问玉兰为何不与他们一道去,玉兰只说,她与张盛须至少有一人常在张玄左侧从旁观察,所以只好留在园中。张玄听了笑笑,告诉她明日定要张盛留在自己身边,好让她也出去转转。玉兰听了也不见什么欢喜表情,只是道了声谢。
晚膳用毕,张盛魏岩还没有回来,张玄倒是不担心他们二人,心中一直想着的,是宫崇今夜是否还要潜入宫中。思来想去半天,终于决定向宫崇挑明。
张玄走到宫崇门前敲了敲门,宫崇开了门,见是张玄,便请他进了房中。
张玄问道:“宫先生用过饭了?”
宫崇点了点头。
张玄道:“既然吃过饭了,想必宫先生今夜还要去皇宫中散散步,消消食吧?”
宫崇惊讶看着张玄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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