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忠走后,张玄的府苑重归冷清,如今襄阳城中士人大都已经明白了这位先生的脾性,所以也不再有什么人敢随意去打扰。张玄自幼随左慈清净玄修,自然没有什么不适,伊籍时常往来于刘表府上打探消息,也是一如往常。只是苦坏了马芸清,打从她记事起,周围从来都是热热闹闹,何时有过这样的寡淡生活?张玄本来念在她从小耳濡目染太平道经典,于元气修习诸多概念也算有些底子,故而有心栽培她好好修习太一玄功,将来未必不能成为一代宗师。
起初张玄见她领悟颇快,心中十分欣慰,可没过几天就见马芸清又开始心不在焉。张玄初时有些不悦,可回想起当初左慈教导自己时常以自己天性出发,从不强求,也提醒自己不要对马芸清太过严格。虽然一段时间下来,马芸清进步已经不像一开始时候那么快了,但张玄也不再着急,只想着顺其自然或许才是更好的办法。
这一日伊籍从刘表府上回来告诉张玄,黄忠已经从刘磐手中接管了三千兵马,如今便驻扎在长沙附近,只等韩玄和蔡瑁完成交接便可领军入城接管城防。张玄算算日子,黄忠去长沙已经足有半月了,可进展却如此缓慢,不禁有些奇怪。伊籍见张玄皱起了眉头,知道他在担心黄忠能否安然在长沙落脚,宽慰他道:“先生不需着急,刘表于军务甚是在乎,即便黄将军已受任命,想必调兵之事及之后布防细则也必须一一报与刘表准允,进展慢些,倒也在情理之中。”
张玄听他这么说,心中悬着的石头却并未落地,一旁侍应的马芸清看见张玄闷闷不乐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先生许久不曾出门了,倒不如出去散散心,说不定会有些新鲜想法,终日闷在这府中,脑筋再好也会憋坏的。”
伊籍笑道:“想必不是先生,而是芸清姑娘在这府上憋闷得慌,想要出门了吧?”
张玄见状笑道:“也罢,那咱们就出门走走吧。”
伊籍闻言点了点头,转身要去备车马,却被张玄叫住,张玄说道:“今日也不要摆什么架子了,咱们三人就便衣出门,芸清也好玩得尽兴一些。”
马芸清闻言大喜,急忙先回房中收拾。伊籍看着马芸清背影,笑道:“看来当真是憋闷坏了。”
三人收拾妥当,就步行出了府门,向城中闹市而去。
天气日渐暖和起来,街头上人群也愈发多了,无论坐商行商都活跃了起来,贩夫走卒熙熙攘攘,襄阳城这些年来聚集了不少北方逃难而来的世家大族,这些人大都过惯了奢靡日子,来到荆州之后自然也不肯委屈了自己半分,所以比起北方多战之地,这里贩卖的货物商品更是繁多琳琅,且有许多一看便可看出不是寻常人家吃穿日用之物,马芸清看得眼花缭乱,常常向前跑出数丈开外,才想起来张玄和伊籍还在后面,到后来更是跑得不见了踪影。
张玄和伊籍倒是不慌不忙,两人饶有兴致在闹市中闲庭信步。伊籍在襄阳城中虽然声名不算特别彰显,却因时常往来于各方,与城中不少豪商富贾也都相熟,两人一路走来,不时有人迎上前来与伊籍行礼打招呼,伊籍笑着一一应对,张玄看着伊籍游刃有余的样子,忍不住赞道:“来日机伯兄在主公麾下,定可有一番更大作为。”
伊籍笑道:“先生莫要取笑我,论运筹帷幄,我怕是要输给先生许多,也只有这与人打交道的本事,所幸如今还能凭此为主公和先生尽些绵力。”
张玄道:“主公将来若真可一跃千里,少不了要和诸侯豪强周旋,到那时也定须倚仗机伯兄这打交道的本事,这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得了的事情。”
伊籍受张玄鼓舞,高兴自不必说,更多的则是心中畅快,他跟随刘表多年,也未见刘表有这等豪气之语,如今刘备虽如潜龙在渊,却从来不磨灭其志,想到这里,更觉得自己如今所走的路再正确无疑。
张玄实际上却没有他这样坚定的意志,虽然刚才说话时无心,可脱口而出之后自己也不禁发问,倘若刘备将来真的可以成为一方豪强,自己如今所做虽然没有辜负了他,是不是却反而辜负了天下呢?
两人心境各自不同,走着走着,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吵闹声,细听之下,竟是马芸清和人吵起来了。二人急忙赶上前去,只见马芸清正和一位布衣男子当街理论,二人脚下则是一坛打碎了的酒,而两人周围也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的百姓。
伊籍担心马芸清吃亏,正欲上前却被张玄一把拽住,示意他稍安勿躁。
那男子一身布衣,折巾束发,仔细看去虽然生的仪表不凡,打扮却显得有些落魄,腰间悬着一把剑,剑鞘早已斑驳,剑柄也磨去了光彩。男子负手而立,听着马芸清吵闹也不说话。
只听马芸清说道:“都说了赔钱给你,你偏要我去买一样的来,我问你何处买的酒,你又说是游商小贩,这却叫我去哪里寻来?你这人岂不是胡搅蛮缠么?”
那男子点点头,似笑非笑说道:“你打了我的酒,不正该赔给我酒么?”
马芸清见与男子理论不清,不耐烦道:“不如这样,这市坊里随便哪处卖酒的,无论贵贱,只要寻得到的,任由你选,我买给你便是。”
男子摇头道:“我只要原来的酒,你都未曾去寻过,怎知寻不到那游商?”
马芸清气道:“好,那我这就去替你找!”
男子道:“且慢,你若是走了不认账,又怎么说!”
两人言语你来我往,半天也没争执出结果,伊籍皱眉道:“这人看似讲理,却似乎故意纠缠不清,不知是否有什么企图。”
张玄岂会看不出来?他刚看见这场面时就觉得纳闷,哪怕是无意之间与那男子碰撞在一起,依着马芸清的身手反应,也不至于让那坛酒落在地上砸碎。除非是那男子也有武艺在身,故意借此纠缠住马芸清,可却不知他有何目的,所以张玄才让伊籍不要着急站出来。张玄仔细观察那男子,他说话时不慌不忙,而马芸清说话时着急起来每靠近他半分,他便退后一点,看起来似乎意不在马芸清,而是在逼自己现身。既然如此,倒不如将计就计,看他究竟要做些什么。
张玄暗中嘱咐伊籍,一会照自己指示行事,伊籍此刻也看出来一些端倪,依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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