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进门之后,张玄就一直观察屋内各处,早已有所发现,他说道:“依着徐兄这样孝顺之人,按理来说若真要走,也不会只顾着收拾自己的书卷,却将自己母亲的日常所用之物弃之不顾,尤其那纺车之上还有正在织的布,怕是还在等我前来赔罪吧?”
徐庶笑笑,说道:“之前生气是真的,不过要走却是假的。我相信你是聪明人,只要有意,一定会来寻我,所以故意演这一出戏,只是你若不来,我可是骑虎难下了。”
张玄问道:“想必老夫人也是知情的吧?”
徐庶说道:“辛苦家母陪着我胡闹,也是为难她了。”
张玄其实十分喜欢徐庶的性子,像他这样不拘小节天马行空的样子,总能让张玄想起自己的师父,他忍俊不禁道:“被徐兄戏弄,我本来还有些不忿,不过既然还有老夫人,那我也只能忍下这口气了。如今徐兄气也出了,可愿随我回襄阳,做玄德大人的谋主呢?”
徐庶见张玄不因自己看似荒诞的行径生气,反而直接问他是否愿意成为刘备的谋主,一副甘居于自己之下的态度,让他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徐庶说道:“你才是刘备大人的谋主,我嘛,唉,如今还无颜直接投入刘备大人门下。”看见张玄一脸不解表情,他急忙补充道:“你不要误会,我并非反悔,只是还有一件事要去做。”
“什么事情?”张玄问道。
徐庶微微一笑,说道:“张兄是否想在荆南为刘备大人提前布局?”他此刻已经改称“张兄”,流露出亲近之意。
张玄点了点头。
徐庶继续道:“如今蔡瑁在长沙收买各路盗匪山贼,阻碍韩玄和黄忠进驻,他二人只怕难以尽速收拾局面,你又不便亲自出马,我就替你去一趟长沙,助黄忠度过这难关如何?”
张玄闻言大喜道:“徐兄若真愿去一趟长沙,可是帮了我大忙了。只是不知你打算怎么做?”
徐庶成竹在胸,侃侃而谈道:“《六韬》有言,势因敌家之动,变生于两阵之间,奇正发于无穷之源。如今这些盗匪山贼受蔡瑁驱策,行游击之法,本来极难对付,不过好在黄将军本也有游击御敌经验,只是一时没有转换过来身份,故而不得其法,我对荆南各处地势本就熟悉,与黄将军一道勾画舆图,定可大致锁定一些山贼盗匪必处之地,白天集兵搜山,聚众而击,夜间则将兵士分为若干小队,寻机骚扰。用疑兵,架火堆,行鼓噪,做诱饵,如此一来,三月之内,便可肃清长沙郡内。”
张玄皱眉道:“我只担心刘表犹疑少决,等不了三个月。”
徐庶笑道:“不错,所以还需另外一法辅助。蔡瑁本与那些山贼并非一路,之所以能够驱策他们,无非是以钱粮馈赠,收买人心,但两方互信之基石本就不甚牢固。我军可优先挑选有把握之处剿灭贼众,让贼人以为我们乃是有十足情报方才行动,然后故意放些俘获的贼人出去,告诉他们这是蔡瑁的计谋,明面上委以钱粮,实则是为探取各处绿林虚实好一一剿灭,离间之计一成,蔡瑁也就难以驱策他们了。”
张玄高兴道:“不错,还有一点,那韩玄本就是长沙豪族,徐兄去后可教黄将军从旁建言,让韩玄联系长沙本地大族,同样以钱粮安抚盗匪山贼,蔡瑁能用钱粮打动他们,韩玄自然也可以。”
徐庶道:“如此一来,不出半个月,虽然不能将郡内盗匪彻底剿灭,让匪患暂时消弭却是不在话下,只要韩玄黄忠从容上任,之后慢慢剿匪即可。”
二人心意相通,相视而笑。夕阳之下,两人的身影被余晖拖得颀长,交叠在一起,徐庶多年来从未像今日这样畅所欲言,而张玄也难得心中轻松,放下了重担。
等到二人回到徐庶家中时,天光已经昏暗,房中点起了灯,张玄和徐庶一进屋中,就看见伊籍正坐在织机前,徐母则站在一旁,教授伊籍如何用织机织布。
徐庶轻轻咳嗽了一声,伊籍和徐母转过身来,这才发现他二人进了屋中。
伊籍高兴道:“老夫人已经告诉我了,徐兄,你可真害苦了先生和我。”
徐庶笑道:“我看伊籍先生倒是十分会苦中作乐啊。”
徐母嗔怪道:“元直,怎么还如此无礼。”说罢向张玄作揖道:“总是平日里老身管教不严,今日还与他一同作弄先生,实在失礼,还望先生莫怪。今后要烦劳先生操心,替我好好管教这不肖之子了。”
徐庶委屈道:“母亲大人这话,便似我还是个三岁稚童一般,我这颜面何存啊。”
众人皆在屋中笑了起来。
时候不早,徐母下厨为众人备下了简单饭食,四人在这陋室之中,虽无鱼肉飨宴,气氛却十分融洽。当夜张玄和伊籍便与徐庶和塌而眠,约定明日一早,一同回到襄阳。徐庶家中简陋,三人在一张榻上难免局促,可此刻都是的心情甚佳,也不介意这些,朦胧星光透过窗户撒入屋内,反倒映衬出一派宁谧祥和。
次日一早,三人约定,张玄和伊籍先行一步赶回襄阳,以免在外太久被他人怀疑,而徐庶收拾妥当后直接奔赴长沙,助黄忠剿匪平乱。为保黄忠和徐庶妥善对接,张玄亲笔写好给黄忠的信件,信中嘱咐黄忠可以徐庶为参谋,依其建议尽速平定长沙匪乱。写好后,他将信件交给徐庶,二人约定事成之后襄阳再会,届时他也会将徐庶正式推荐给刘备。
张玄和伊籍策马赶回襄阳,这一趟南阳之行,不仅收获了徐庶这样的得力臂助,更有了妥善解决长沙一事的法子。伊籍意气风发,从前住在襄阳,虽然衣食无忧,却也终日浑浑噩噩,如今终日劳碌,但却是说不出的充实,想着自己能辅佐心中明主巩固基业,就喜不自胜。
张玄则是另外一番心境,他虽与刘备惺惺相惜,更有过命的交情,可从前一直怀疑自己的选择,眼下看见像徐庶这样的人才都愿意追随刘备,慢慢说服了自己一些。从前他只觉得曹操才是匡扶天下的最好人选,可世事未有定数,焉知刘备就不能同样成就此番事业呢?
回到襄阳已经过了午时,马芸清见张玄和伊籍回来,急忙嘱咐下人奉上餐食,张玄倒是还好,伊籍早已饥肠辘辘,在张玄和马芸清面前吃起饭来也顾不得仪态,全不似平日的样子,看得马芸清大为惊讶,笑着说道:“想不到伊籍先生去了趟南阳,竟似变了个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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