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松原一方只是打退了东寇的进攻，若不是周复返回的路上碰巧击毙了鬼四郎，便连一个“胜”字都是不好提的。
可即便是胜，那也是惨胜。
求生队员阵亡八百三十三人，重伤难以恢复的估计约有三百来人，加上民夫队那边也有一百多人的伤亡，也就是说，仅仅一战之下落仙坡关隘便折损了一成多的人手。
东寇一方的损失人数也许会少一些，但也差不了多少。
只是唐一中过于谨慎，不但没有尝试追击，重突一退便抢先断了木桥，故此对手的死伤难以计数，不过木桥一断，刀鬼也就没了退路，前后两拨飞越过来的共计两百一十四个刀鬼最后死了个干干净净。
至于险些丧命的莫当儿，为了安稳人心，第二日便有人看到他出现在营中，巨斧旗依旧，胯下坐骑却变成了一匹寻常骆驼，这一发现让除了周复以外的所有人都失望不已。
不过倒是有个意外的收获，重突撤退时虽然带走了几乎所有的轻重伤员，但却遗留下一个濒死之人，若不是被人挪动时如蚊子般哼哼了两声，只怕也填了索命沟去，接着此人很侥幸地又被雷易强发现了他身上的莫当儿家族的标志，否则鉴于他伤病的严重程度，没人愿意为一个重突大费手脚。
最风光的当然便是八十七名求生队新队员了，特别是以周复为首的敢于率先打过索命沟的二十人。
不断有人找各种借口前来拜访，尤其以周复和苏志高最受瞩目，与忆湖庄少庄主结识的机会固然难得，亲口听一听如何砍掉鬼四郎的脑袋更是大快人心。
只是这份公认的荣耀很快就被蒋成成凭借家传的说书口才牢牢占据，以至于每日晚间，都要专门寻一处空地点起篝火，然后很多人便聚拢来，听他口沫横飞地将前后只有半个时辰的经历分成五回书来讲，每当说到鬼四郎如何呆若木鸡那一段时，所有人都会笑得前仰后合，哪怕前一日才刚刚听过。
整个营寨中大概只有唐一中从始至终没有露出过笑容。
一方面，他十分内疚，自己不但对东寇的进攻准备不足，而且对霹雳雷火堂此次运来的新型火器也不够重视，特别是那瓷雷；另一方面，作为唐门仅次于唐无中的暗器高手，他同样对鬼四郎之死十分困惑。
他公开和私下的询问了很多当事人，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那时到底发生了何事，只知道周复大吼一声，凶恶的鬼四郎就变成了乖乖待宰的羔羊……
唐一中难以置信，可众口一词却又不得不信，昔日已然消除的怀疑又渐渐浮现在心头：难道这姓周的小子果真有什么失传的武林绝学不成？
说实话，对于此种可能性，雷炼到底如何想的他不清楚，但师兄唐无中的想法却和他相差无几。
自在松原重建唐门二十年来，师兄弟们日夜习练，意图恢复唐门昔日的荣光，可时至今日，按唐无中的说法，暗器手法上的技巧大约走已到了尽头，他自信比起当初闻名天下的师父来也不遑多让，但若是没有内里的功夫，也就是内功的辅助，终究难以更上一层楼。
“练功不练器，到老皆儿戏；练器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唐无中时时念叨的这句祖师遗训，正好是唐门今日困境的写照。
而且还有一句话是他们师兄弟二人从未说出口却彼此向来心照不宣的：将来若真的能从松原打出去，一步步复了中州，唐门和霹雳雷火堂两家中必有一家当为武林之尊，眼下霹雳雷火堂虽是压了唐门半头，可要是自家能内外兼修呢？
反过来想，虽然霹雳雷火堂并无祖传的内功心法，可雷炼此人堪称人杰，万一从他这一辈来个内外兼备，那唐门又该如何自处？
当然，此时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故此唐一中也并不想显得如何迫不及待，失了风度，直等到今日方才将周复叫过来问话，同时也叫来了唐七中，他知道自己这位小师弟与周复颇有些交往，专门让他来作陪，以免那倔强少年心生抵触。
“如此说来，鬼四郎真是被你吼声震得失去了神智，从而毫不抵抗，束手待毙？”尽管过程已听了很多次，但此刻当事人亲口说来，唐一中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周复如何肯认，连连摆手道：“我哪有那么大本事，那时大伙儿跑了一路，都已疲累不堪，我只不过叫一声提醒大伙儿打起精神来罢了，谁知道那刀鬼……那鬼四郎是怎么了，许是日头太大，晒得中暑了也不一定……”
唐一中听了这话，不由失笑道：“鬼四郎这厮与咱们交手多年，不是个好相与的，你们连跑带厮杀都无事，他好端端的又怎会中暑？”
周复嘻嘻笑道：“那就不知了，许是他手下刀鬼死伤过重，又或是见莫当儿生死不明，急切间犯了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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