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复赶紧取下背上的包裹给他垫在身下,随口取笑道:“老才,你这把老骨头就别乱动了,否则别人给你烫好了酒你也端不起来啊!”
才飙资历虽老,但素来喜欢与小辈玩笑,他是大战时被阿嘟嘟甩过来的铁骨朵打断了肩胛骨:“说的也是,这伤且得好好将养,养好了老子还要再上索命沟跟狗日的东寇好好较量一番……你说阿什么嘟那厮会不会放回去?”
周复耸耸肩,一摊手道:“怎么,怕你这仇人跑了?”
才飙啐了一口:“放屁,老子会怕那小子?老子巴不得放他回去,下次战场上好亲手取他狗命!”
周复哈哈大笑,心中却有一丝难受,虽然他不通医术,但仅凭肉眼看来,才飙的伤怕是很难恢复如常了。
继续前行,周复很快又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或者说一个有趣的人。
这回倒不是他眼力如何,而是这人委实在整支队伍中太过醒目。
别的民夫打打闹闹,你的鞭梢从我头上甩过,我便拾起一块石子给你扔过来,嘻嘻哈哈,胡乱逗乐。
唯独落在最后的一架驴车,每当有别的民夫蹦蹦跳跳靠近时,车旁一个手里提着根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又长又直树棍的中年汉子,便会大声吆喝着挥手让别人走开。
这个少了半边耳朵的中年汉子周复认得,是个民夫队头目,叫李有田,不过周复更感兴趣的却是李有田一直护着的驴车上那人。
那人缩着脖子躺在车架上,穿着一身宽大的灰色棉衣,双手兀自拢入袖中,此时山中虽比平原上寒冷一些,也到了入夏时节,此人穿得如此厚实,可仔细看去,脸色惨白,牙关不停上下敲击,鼻子上挂着长长的鼻涕,却不愿伸出手去擦抹一下。
周复上上下下瞧不出此人哪里有伤,但他神情比大多数伤号都更加萎靡。
可怪就怪在李有田全神贯注地对付着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走近的民夫,却始终未曾回头往车上看过一眼。
周复慢慢走上前去,李有田好似受到惊吓般猛地转过身来,见到他,赶紧放下高高举起的树棍,讪讪道:“周老弟,对不住,我不知是你……”
周复不由笑了,以前别人都管他叫周小弟或是周兄弟,这还是第一个叫自己周老弟的:“李老兄,不妨事,我只是来瞧瞧你需不需要帮手。”
“哪敢劳周老弟你的大驾,你如今可是咱们松原的大英雄!大豪杰!”李有田诚惶诚恐,见周复只往驴车上看去,忙又道:“这人受了极重的风寒,你看看,咱们一路走得出汗,他还冷得发抖。”
周复皱着眉头道:“没找营里的大夫瞧瞧?”
“怎地没瞧?”李有田叫起了屈,“杨大夫亲自瞧的,却也无法,只能回家休养……那些人不知轻重,只想过来看稀奇,万一被传染了,岂不是我老李也有一分过错?”
周复知道这杨大夫就是千机会的外门弟子杨玉迁,不但一身好医术,见识也广博,他都治不好,那确实也只能回家休养了,除非有本事能求到柳家头上,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你就一个人送他回去?”
李有田苦笑道:“本乡本土的,又是远房亲戚,好歹也要送他回到家。”
周复点点头道:“李老兄倒是个热心人,他家在何处,都是落仙坡关隘一口锅里舀过饭的兄弟,要是顺路我帮你送一送。”
李有田连忙推辞:“离城远着呢,路也不好走,与我家倒挨得近。”
“那路上小心!”周复也不勉强,看着驴车“吱吱呀呀”走远,顺便还与频频回首的李有田挥手致意。
何大民走了过来,奇道:“你们相熟吗?怎地没听你说过?”
周复若有所思,随口答道:“一回生二回熟嘛,说不定有一天还要在落仙坡碰头的。”
晚间扎营时,周复又特意去李有田处探望,无奈李有田那远亲依旧毫无起色,身上更是加盖上了一床脏兮兮的厚棉被。
第二日午后,队伍回到了松原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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