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的老掌柜手一抖,水壶里的水霎时跑进了鼻孔里,呛得他连连咳嗽,一个劲儿打喷嚏。
他也顾不得湿淋淋的胸口了,飞快地跪在了地上,磕头道:“大爷您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吧,在下上有老下有小,要是没了我这个顶梁柱,恐怕他们都要饿死在街头上,大不了钱我全还给您。”
说着,老掌柜把还没捂热乎的银子又从怀中掏了出来,头也不敢抬,只敢高举手臂。
等了有一会儿,老掌柜不见负剑男子收回钱财,唯唯诺诺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对方正笑意盎然地看着自己。
负剑男子伸出双手搀扶起老掌柜,说道:“老掌柜何必惊慌,在下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就这么不信任在下嘛?”
见对方不是要去报官,老掌柜长舒一口气,擦擦冷汗,想报以微笑,只是此刻心有余悸,这笑比哭还要难看。
负剑男子抱拳作揖,歉意道:“是在下失礼了,还望老掌柜不要介怀。”
老掌柜见对方态度真挚,这才真得如释重负,烦闷道:“客官,这种玩笑可开不得,您可能不知道目前仍有几位锦.......上差住在衙门里,不然也不至于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要是落在他们手里,我那还有活命的道理。”
负剑男子剑眉微蹙,诧异道:“此话当真?”
老掌柜忙不失迭地点头道:“千真万确!你要不信你可以去前面那条街道的风雅居去看看,吃饭的点,他们一定就在那里,整个贺卅城内也只有风雅居有伶人助兴了。”
老掌柜颇觉晦气地挥挥手,说道:“客官,我去看看厨房。”
见后者不言不语,他自顾自地走向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餐盘,放着一碟牛肉还有一碗面,只是当他踩着紧密的小碎步走进大堂时,客人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唯有一缕秋风从开着的木门缓缓入内。
.......
风雅居。
往日里的风雅居从来都是高朋满座,人满为患,今天却有些特别,只有高和患,却没有满。
事实上,风雅居的客人屈指可数,只有寥寥三位,反倒是伶人居多,纵然是数年之前曾在这风雅居内吹弹歌舞的伶人也被“喊”了来。
虽然环肥燕瘦,但她们都在二十芳华;虽然姹紫嫣红,但无一不是雍容华贵。
她们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可能是这身衣裳太过爱不释手,一双双细嫩柔软的纤纤玉手不断地勾弄着衣角。
而身着飞鱼服的客人们则叉开双腿,意气飞扬地对着伶人们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一句又一句不堪入耳的脏言秽语从他们口中蹦出,然后,笑得前仰后合,仿佛他们不是在挑选女伴,而是在挑选牲口。
风雅居的老板姓林,名长庚,坐拥贺卅城第一酒馆,可谓事业有成,在这不大的贺卅城内理所当然是位有头有脸的人物,此时却只能战战兢兢地杵立在雅间门外,像只看门狗一般。
他紧闭着双唇,低眉顺眼,对于雅间内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表情没有太多波澜,只是不知为何,那双手时而攥紧,时而松开。
攥紧时,血脉喷张;松开时,犬牙参差。
忽然,雅间内响起了一个傲慢的声音:“行了,那个.......那个谁。”
听到客人呼唤,林长庚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走入雅间内,轻轻点头示意。
其中一位客人见老板进来后,颐指气使地指着几位伶人道:“她....她她,她们几个留下,把其他人全部轰走吧,都什么歪瓜裂枣的,七老八十还来唱曲。”
林长庚置若罔闻,缓缓挥挥手,示意没被选中的人离开,接着缓缓走出雅间,垂手恭立。
还是那位客人说道:“行了,你也别站在那儿了,老子他娘的兴致都被你那张臭脸给搞没了。”
林长庚木然点头,如同行尸走肉般退下。
一楼大堂,风雅居掌柜正在柜台心急如焚等待,见东家安然无恙走下来后,心中那块大石头才算落了地,他偷瞄一眼楼上,轻手轻脚地走到东家身旁,小声问道:“老爷,您没事吧?”
林长庚只是摇摇头,默然走向空置的木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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