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夏天。
和大部分年轻人一样,张小宇对于夏天总会有强烈的期待,想到夏天,就会想到冰镇汽水、想到24摄氏度的空调、想到暑期档的电视剧以及茂盛的盎然的绿意,当然,这一切建立的基础就是暑假。于是当张小宇为夏天的到来而开心时,忽然发现,这种开心只是他当了多年学生的条件反射罢了。
他忽然有些无奈。
烈日很早就光顾了这座北方的小城,张小宇蹲在“阿芳美业”门口抽烟,这种燥热的天气会让他想起很多美好的瞬间;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是个拥有暑假的学生,此刻应该坐在王铭章的踏板上,去捣台球或者去唱。然而现在他已经辍学大半年了,在这个理发店当学徒。
不再拥有暑假,于是这种炎热似乎比从前更加令人难耐,可是他还是讨厌不起来这样的天气,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季节本就属于那些盛放的青春,而此时他仍然青春,仅仅十八岁而已。
看到那些骑着电摩疾驰而过的同龄人,张小宇又恢复了莫名的开心。
他转身进了理发店里,店里有个小电视,陈龙在放最近刚兴起的一档hiphp节目,这档节目刚刚播了三期,却已经成为了这个夏天的现象级话题。
陈龙是他的师父,也是店长。在张小宇的印象里,陈龙是个很踏实的人,比如他的头发不像这座小城市的其他理发师那样五花八门,仅仅是平头;再比如这个店名“阿芳美业”就是由于他的女朋友叫“芳芳”而取得;最有说服力的则是陈龙这个店里装修极为复古土气,大部分顾客是中老年人,陈龙和他们打成一片、不亦乐乎。
于是张小宇觉得陈龙这种有些古板的人是不会看过这档节目的,张小宇贫嘴:“看过吗,你就放?”
张小宇常常给师父这么贫嘴,他们俩就像那种可以乱开玩笑的朋友一样,当然,除了每个月结算工钱的时候。
“没看过,活跃气氛。”
张小宇笑了一下,毕竟前三期节目他看过了。
他指着屏幕中的脏辫,问:“这个发型你能做吗?”
“脏辫吗?可以啊。”
张小宇这样问仅仅只是开玩笑,他觉得脏辫这种头型这个小城市的理发师一定做不出来。
陈龙随着电视上的鼓点点着头看张小宇,这让他自己显得有些滑稽。但刚才的对话让他忽然嗅到了一丝商机。
陈龙接着说:“想学吗?我教你。”
自从张小宇辍学之后,他就从花钱大手大脚变得拮据,但是当陈龙告诉他学编脏辫需要再收三千元的时候,张小宇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也正是毫不犹豫答应的瞬间,他意识到自已原来对这种叫“嘻哈”的东西很感兴趣,尽管此刻的他对嘻哈还是有种未曾谋面的陌生感,但那些鼓点和歌词让他感到躁动。
早上五点四十,张小宇洗脸,为了打起精神,他刻意把水调凉了些。
本来理发店是九点营业,为了空出学编脏辫的时间,陈龙要求张小宇六点就到,洗脸的时候,张小宇有些后悔,困顿就如同感冒时的鼻涕那样紧紧塞在他的脑子里;他母亲李春霞也从房间里出来,这时张小宇才意识到这是父母上班的时间。
想起自从辍学之后,自己虽仍住在这里,但每每起床父母已经上班,每每回家父母已经睡下,这些天竟然鲜有碰面,他不禁有些黯淡。
李春霞说:“今天起那么早?
张小宇一眼瞥见母亲在穿她的职工服,皱了皱眉——在夏天穿这种长袖不会好受。但是他只是回答:“今天上班早。”
李春霞追问:“怎么回事?”
张小宇不想把学脏辫的事告诉母亲,尤其是他为此又交了3000学费的事儿,母亲一定会嘟囔好长时间;更何况,父母连脏辫都不知道是什么,压根说不清楚。
“这几天理发店里生意好。”
李春霞没再问,坐着沙发上的父亲张成刚却冷笑一下。
张小宇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父亲对他在陈龙理发店的工作并不看好,曾屡次说学到手艺后就自己单干。
张小宇何尝没有志向?何尝不知道跟着一个给老年人理发的中年人没有前途,只不过,每次父亲都用大男子语气交待张小宇,张小宇讨厌这种感觉。
更何况,在张小宇心里陈龙不仅是师父,亦成为了朋友。
朋友,是张小宇生活中极其重要的词汇。
陈龙在收拾工具,张小宇将视线从镜子里挪开,他看见陈龙提了一个之前他从未见过的银色工具箱,陈龙从里面拿出一个钩针,一些假发。
每次陈龙沉默时,张小宇就知道他开始一本正经了,但这次这种沉默持续了好久,陈龙翻手机,张小宇识趣地不说话。
突然陈龙的手机就传出音乐声,张小宇一开始以为是陈龙的电话铃,但随即,躁动的鼓点就打响。
陈龙说:“学脏辫,就得放hiphp。”
他顿了顿,继续说:“虽然,它真正流行是得益于雷鬼。”
“雷鬼?”张小宇重复这个词,这个词他有些熟悉,但只是不知道从哪里看过,就如同hiphp一样,仅仅只是听觉上有些熟悉的名词。
陈龙接着说:“如果说脏辫的起源就非常古老了,它一开始是希腊人为了防止头上生虫子而出现的……”
张小宇点了点头,心想:“是了,头上生跳蚤的年代,那自然非常久远。”忽然他心念一动,问陈龙:“这个歌是谁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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