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厮杀得惨烈,郝普心急如焚。他有心冲上去与对手拼命,可又自知自己不是吕奉先似的无双战将,冲上去不但稳定不了战局,要是一个不小心还得拖累全军。
他是不行,不过吴军中却有这样的猛将,不远处的城垛边上,一名刚刚突上来的吴军将领尤为惹眼,这人身高近九尺,二三十岁的样子,生得精干健壮,穿着伯长的军袍,手中两把长刀舞得风生水起,眼前两三个汉军拿他毫无办法,被逼得节节败退,就连远处几名弓箭手射出的冷箭也被他沉着的用刀拨开。
在他的带领下,这个垛口处的吴军源源不断地涌了上来,与他一起背向后方组成一道环形防御阵线,意图掩护后续大军登城。
眼见己方防线被敌军一点点蚕食,郝普有些心急,要不要把袁龙的机动部队叫上来?这是自己的最后一张牌,这么早就要打出来了吗?现在使出来再接下来就难打了。
可现在不用的话,情况似乎也已经在向着不可收拾的趋势发展去。
那伯长似乎也明白胜利的天平正向己方慢慢倾斜,一边挥刀砍杀面前的敌军,一边大声嚎叫着为同袍加油鼓劲。
城墙上的吴军似乎也下意识的以他为主心骨,边战边向他慢慢靠过去。
那伯长看着面目狰狞,心中却是充满喜悦。他名叫牛勇,早年是带艺从军,自负武艺了得,只可惜时运不济,多年来一直没有建得什么大功。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发神威,谅谁都不可能再无视自己的表现。
“难不成今天就是我时来运转之日?“他心中暗想。
心动之下他稍一分神,手上动作慢了半分,方才被他逼得节节后退的两名汉军士卒见有机可乘,心下暗喜,两支长枪如灵蛇般一抖,冲着他胸腹直刺过来。
也是这牛勇命不该绝,风吹云动,丝丝阳光透过漫天杀气照射到战场上,两支银亮的枪尖在空中一闪,光线反射到他眼中,激得他瞳孔猛地一缩,顿时回过神来。
此时两点寒芒已近他身前一尺,这牛勇也果真悍勇,见状丝毫不慌,只见他主动向前迎去,手上倒提双刀切入两支长枪之间,再借势向两边一分,同时身子像泥鳅一般向前一扭一窜。
眨眼间,两支必中的长枪从他两肋边堪堪擦过。这时,他双臂一夹,将两支长枪牢牢夹在腋下,同时两只手迅速穿过长枪下方,再大力向上一抬。
两名汉军士卒惊愕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长枪被掰成了个极弯的拱桥形,要知道,这样的枪杆采用的是上好材料多方精制而成,韧性极佳,在被牛勇神力撅弯之后不到半息的功夫,立刻绷直恢复原状。
这可苦了枪杆那头的两名普通小卒,他们怎是那蛮力的对手,只一刹那间,两支枪杆如长鞭一般抽打过来,一名士卒躲闪不及,被正正打在胸前,竟横飞出去七八步远,撞在城墙上昏死过去。
而另一个没被打中的士卒则更是不幸,在拼命躲闪的瞬间,他耳边忽闻一阵惊雷:“双刀牛勇在此,受死吧!”
接着便是眼前一闪,仿佛是一个雪亮的银色十字向自己迎面扑来,接着他像是胸口被蛮牛撞击了一般,伴着胸前四溅的血花仰面倒下。这时,他刚才那名被打飞的同袍才刚刚撞击在墙上。
他的悍勇激起了吴军士卒们的热血,一个个突上前出与他并肩而立,口中疯狂地喊着:“杀光他们!”
牛勇喜欢这种气氛,他很享受被人簇拥着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他不止一次地幻想过有一天自己身穿着大将军的战袍,立马横刀于沙场上的场景。
吴军士卒可不管他想什么,只知道跟着这猛汉自己也能多一分安全,越来越多的人聚在他的身旁。
他也十分得意,手上双刀舞得更快了,在他面前似乎形成了一道刀墙,任对方如何进攻,无论是刀枪还是弓弩,都休想伤他分毫。
舞着舞着,他忽然身子一僵,双手空举着挂在空中,脑中一片空白,只留有一个念头:“这……怎么可能?“
“老牛!”在他身边想要寻求庇护的吴军士兵惊恐地看着这一幕,那牛勇确实神勇,正面交战无人可敌。可是,他后脑上插着的那支羽箭明显不是从正面射来的。
一名吴军下意识地向后看去,只见百步外的泠水河畔,“吕“字将旗下数百名弓箭手仍在有条不紊的拉弓、放箭,再拉弓,再放箭。
这谁受得了?被正面的敌军杀死就算了,还要防着背后自己人的冷箭,这谁顶得住?
好不容易登上城墙的吴军将士动摇了,他们从来没有过这样迷茫。
守城汉军看见眼前强敌莫名其妙地倒下,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这时候也顾不上多想,眼见敌方像中邪一样站在原地发愣,他们更不客气,呼啸着一哄而上,转眼间便将这几十名吴军将士要么杀死,要么赶下城去。
支撑一支军队战斗力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士气,这支士气荡然无存的吴军部队没了命地向后逃去,就连身后的督战队连斩数人也拦不住,反倒是乱军之中,给人莫名其妙的杀了好几个。
吕霸的弓箭手们在失去了登城部队的配合后,完全暴露在守军弓箭手的射程里,只不过两三个箭雨齐射,他们也崩溃了,尾随着方才的败兵一股脑地撤到了浮桥那头。
等所有的吴军都撤过了河,后方的金汁罐才姗姗来迟,不过没有人责怪他们,城墙上的守军欢欣鼓舞,大声庆祝着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劫后余生的人们相拥在一起,互相祝贺着对方有幸活了下来。
没人留意到墙角下有个瘦消的身体靠在女墙上默默流泪,这是一开始敌军没到就将弓拉成满月的年轻战士,也是差点被敌方第一轮箭雨钉在地上的那个年轻战士。
此刻的他无力地靠在墙上,身边的血泊里躺着一名中年老兵。
就在不久前的墙头争夺战里,他被眼前冒出来的那些红着眼的吴军士兵给吓坏了,一整天他都在远远的用弓箭射杀着看不清面容的敌人,他从不知道近距离面对敌人是这样的感觉,他也从来没有近在咫尺的面对一个想要杀死自己的人,这人在他眼里是那么的面目狰狞,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第一个敌人的长刀砍来的时候,老兵在身后拉了他一把,随即跨步上前,一刀把那人劈刀在地。
可他还没能清醒过来,满脑子都是一团乱麻,他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在想什么,只知道脑子乱哄哄的,浑身上下却一点都动弹不了。
第二个敌人冲他砍来时,老兵大手一推,用力将他推到一边。当他撞在墙上,跌坐下来时,他看见了,老兵也不是神,他也不会每次都那么走运,刚才砍向他的那一刀正正地斩在他的手臂上,一腔鲜血喷涌而出,和那只断臂一起落到他的面前。
老兵果然强悍,在此剧痛下,非但没有倒地痛哭,反而右手一挺,整个人连着手中的环首刀一起扑进那人怀里,毫不犹豫地将他扎了个透心凉。
可惜,这名吴军倒下的同时,又一个张牙舞爪的敌人扑了上来,这次老兵没能再次上演奇迹,新爬上城墙的这名吴军士卒毫不犹豫地一刀将眼前这毫无反抗能力的汉子砍翻在地,看也没看就继续向前杀去。至于后来,他又是被谁杀死的,呆呆坐在一旁的韩驹已经不在乎了,在他眼里只有那慢慢失去血色的老兵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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