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流的老窝,在北区的一栋废弃大楼里,紧挨着北区贫民窟,占地几百平方,有着二十层高。
别看区区二十层高,在周围那可算摩天大楼了,而且废弃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破旧,相反,大楼设施完好只是断水断电,窗门毫无损坏,外面瓷明瓦亮,咋一看,跟其他正规的办公大楼并无区别,只是大门紧闭,毫无人影。
当时倪流初来乍到,在G市并无落脚之地,又由于选了收废品捡垃圾这一行当,包吃包住自然不敢再想,又见得该大楼如此堂皇明亮却无人居住,便动了心思。
那料某天在废品站听到老王头跟别人聊天时无意中提起,此处为大凶之地,发生相当多的怪事。
不知曾几何时有职员为情从高楼跃下,又说在洗手间里滚出几个人头,更可怕的是他还信誓旦旦说看到半夜原本那里断水断电却灯光大开,隔着玻璃看见几个上吊的影子在晃来晃去,那表情之恐惧、语言之颤抖,让周围听的人都觉得不寒而栗。
原本倪流也很害怕这种,见得着、听得着、却摸不着鬼魂之说,但一想自己也是修行人士,而且自己除了去公园的长凳睡觉就只剩天桥底下可以选择了。
虽说习得《洛神书》的通灵入门已不惧普通严寒、更不惧蚊虫的叮咬,但这种叫花子般的生活却让他有种无处话凄凉的感觉,无瓦遮头,当真天见忧怜。
于是某个半夜时分,偷偷溜到该大楼的后面,撬开后门,从此暂时告别日晒雨淋、天为被地为床的颠簸生活,在G市有了自己的第一个窝。
大楼虽大,但栖身不过三尺之地,倪流摸索了半天,最终选择了天台的水箱旁作为自己的老窝,那里头上刚好多出一道横梁遮顶、覆盖出四、五平方米空间,同时天台周围排水口设置合理,这下算是暴雨倾至也不怕浸水、烈日炎炎也不惧暴晒了。
他相当满意这个地方,不仅避免风餐露宿,更能掩人耳目,要知道这栋大厦已经是方圆十里的最高建筑物、平时虽然楼下熙熙攘攘,但从没人注意头顶的上方竟有人生活。
由于是传闻中的凶楼,也没人敢往里面一探,所以他不知不觉间,已经住了一个半月了,也没人发现。
楼顶天台更是给他提供一大片空旷的地面,每每夜色临近,楼下万家灯火陆续盛开,和着徐徐晚风,放眼看去,令人心旷神怡,这是他目前能看到的最美的风景了。
要说还有那些不合适,那就是用水用电了,用水还好,他早早不知道从那里淘来一个大塑料桶,每天只需凌晨偷偷下楼打水再提上存放即可。
至于用电,刚来经过几个抹黑夜晚的他也想不出办法,但后来眼尖,瞧见老王头的废品站某处角落藏着一个旧旧的大蓄电池,便拿一袋易拉罐跟他交换。
老王头平时看似刻薄,但实则心善,便直接送给了他,还附带两个灯泡,自此,才解决水电问题,平时闲暇无事,他便在天台勤加练习入门心法,刻画符箓,以备不时之需。
临近大楼,倪流左右一瞄,发现无人注意,便蹑手蹑脚轻轻推开那个已经被他撬锁的小后门,进去后,又把小门虚掩上,再把一条细小的铁棒横架在把手之处,这才放松身体,大摇大摆地跑上顶楼。
历经劫后余生,又见到自己的小窝,那份安全温暖的感觉让他眼睛稍有细润,连忙扒开被窝,找到那几支皱皱的存烟,点上火深深吸了一口,又慢慢地吐了出来。
呼!幸福啊!他心里美滋滋的。
久违的放松让他倚着墙沉沉地睡了下去。
直到夜色降临,灯火阑珊重现,他才微微睁开眼,醒了起来,叫醒他的,正是咕咕作响的肚子。
他差点忘记了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
于是他轻轻扭开蓄电池的开关,那接着的灯泡忽闪忽亮,最后还是定住了,橘黄色的灯光便柔和地笼罩了这个小小窝,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麻溜地站了起来,脱去这一套病号服,换上略略泛黄的白衬衫,灰裤子,至于那套病号服,他觉得还是蛮舒服的,不舍得扔,还是留着做睡衣吧。
肚子咕咕召唤得要命,倪流想了想,得咧,先去老王头家蹭个饭吧,反正自己还有两袋纸板,三袋易拉罐押他那里,够吃好久了,也不算赊,从里面扣就算了。
其实老王头表面跟半个奸商似的,实际心肠极软,第一次见这后生仔提着一袋易拉罐来卖,本来还想压压价收了他的,谁料这青年当时面露难色,告诉自己不要钱,只要饭,以为他愚弄自己,想赶他出去,但见他眼神坚毅,面带正色,不像跟自己开玩笑,便接下他的以物换物要求,从街口给他打了一份卤肉饭,自此两人完成一次正式交易。
以后,倪流给他带来废品,他便根据他的所需作为代购,在老王头的眼里,这个后生仔虽然看起来寒酸,实际上骨子里是个极其自尊自强之人,永远一物换一物,从不轻易接受别人施舍。
唯一一次也仅仅是半威胁他不收他东西,才让他勉强收下自己的蓄电池跟灯泡。
所以人前他看似对倪流苛刻,话语粗鲁,人后却处处维护他,见不得别人奚落鄙视他,总会教训那些嘲笑他的人说:“这后生仔有原则,莫欺人家少年穷哇,终有一日龙穿凤,唔会成世裤穿窿。”
一想到卤肉饭的香,倪流的肚子似乎响得更大声了,他用手指梳了梳头发,让蓬松的发型慢慢便直了下来,嘴里哼着老王头改编的歌,屁颠屁颠地朝着楼顶的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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