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尚未正式加冕的国王,154名男爵以上的高级贵族,502名授勋骑士和他们的侍从、15823名士兵、以及无法统计的,受到战争波及的荧光城的居民们—我们无法得到准确的统计数字,只是了解原本这座拥挤的矿业城市有着数十万的人口,而在战争后已十不存一—
—选自《奥洛斯科人口统计与演变》中不计算伤者,仅记录在黎明之战中失去生命的人员统计数据—前者乃是受到罗曼诺夫家族认可的,关于年青的王国亚恩海姆最为权威的人口统筹书籍之一。
对于下城区的居民卡修·贝鲁来说,今天和以往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一样冷到寒风像刮刀一样,让人不想出门的天气,可像他这样的普通人,一天不工作就会少一份食物和取暖的柴火,也就让他度过这个寒冬的可能性更低了一些—尽管不情愿,他还是告别了屋子里还残留一点温度的炉火,披着破破烂烂的絮衣,在天色还暗的和他鞋子的衬底一般的时候来到这大街上,尽量瑟缩起身体的他用力的跺了跺脚,然后便加快了前往“乌鸦广场”的步伐。
所谓的“乌鸦广场”既不是上城区的大人物们悠闲在花香的环绕中漫步,倦了便有精美的长椅用于休憩的私人场所,也不是为中城区体面的市民们提供节日庆典和集会场所的,特地在树荫下覆有石板的大片平整而空旷的区域开辟出来的“基础设施”—下城区除了有卫兵们巡逻不休的主干道外,大多都是紧凑到几乎垛叠在一起的破旧房屋和窝棚,“乌鸦广场”实际上是一大片被平整的不彻底的,地面凹凸不平且杂草横生于瓦砾之中的废墟—自从他的前身,一座充当酒馆的大屋在火灾中被夷为平地之后,附近的居民忌惮于被活活烧死的老板一家九口的阴魂也许还徘徊在这片土地上的恐怖传说,加上彻底的清理实在费力便任其荒废—这里便成了大胆的闲汉们聚集的场所,并以曾经绘在酒馆招牌上的黑色大鸟以此命名。
卡修很喜欢这个地方,在火之月和星守之月日光最为毒辣的日子里,这里是难得可以避暑的地方—环绕着“乌鸦广场”的民宅们似乎是雾月惨剧前建立的,作为那个时代的贫民们日子似乎过的比现在好些的证据,它们那两层结构再加上一个狭窄的阁楼组成的身躯,高大的足以阻挡寒风和夏日的烈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租住在顶层的大多是一些单身的洗衣女工,时不时泼下一盆不知用了几次的污水,或是一句比污水更恶毒的,如乌鸦哇哇乱叫般的斥责或痛骂—要知道,这些婆娘以大人物口中“安分守己的平民”自居,便鄙夷起他们这些看似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的家伙起来—不过和其他会抬头回嘴,甚至气急败坏地砸起门来,往往饱尝一顿来着黑着脸的房东的扫帚柄或棍棒的抽打的家伙们不一样,卡修从不觉得自己从事的是不光彩的职业,它的报酬稳定且不取决于雇主们阴阳不定的心情,至少味道稍微大了一点—仅此而已。
伴随着那令人熟悉的叮当声,一辆几乎占满整个狭窄巷道的木车在一头消瘦老牛的拖拽下靠近,散发着连数周都难得洗一次澡的下城区居民都纷纷避开的恶臭—但卡修和其他的闲汉,除了昨晚喝多了劣质麦酒的都纷纷迎上前去—对着牛背上那张消瘦且面无表情的老人脸孔微微颌首,卡修便驾轻就熟的抓起其中的两只,在腰部的肌肉和骨头的嘎巴作响中用力一晃便稳住了身形—下城区的排水系统中有相当一部分已经因缺乏修缮而不能使用,因此便须有人承担驾驶牛车,运送这些已经过数次拣选后已毫无价值的垃圾的职责—不幸的是,老戴立克,那个坐在牛背上长相苍老的男人负责的方向必须经过“黑街”,这让他不得不雇佣聚集在乌鸦广场的闲汉来帮助他完成最后一段的运送—而这便是卡修在这几年间赖以维持生计的活计来着。
双手用力抓住水桶的把柄,并用力挺直腰板的卡修迈着有些细碎的快步,穿过周围有些阴森的小巷—对于从街旁门缝和窗户中露出的阴冷窥视目光,他早已习以为常—大约五六年前,他还在黑街里讨过运送麻药的活计—那个尽力绷着一张脸,却和他一般瘦小的麻药贩子,以及他手里银币闪烁的光芒至今让他难忘—那个最终只留下一摊血迹,不知所终的男人出乎他意料的和善—从他那里,卡修学会了在黑街中通行的规矩—只要尽量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且不要四处张望的话,就能避开绝大部分可能的麻烦,说到底,即便脾气暴躁且喜欢使用武力解决问题,他们说到底也不是贫民们想象中噬人血肉的猛兽,而是特别一些的普通人。
将两只大桶倾倒在外城区32处污水池之一的边缘,让有些粘稠的,带着絮状物的液体顺着已经被沾染成黄黑色的斜坡流下—在这短暂的时间中,卡修便会望着远处巨大水晶簇上壮丽的建筑群—那便是大人物们们居住的上城区,而在低矮破旧的建筑群之间望见它们,妄想一下在其上生活的场景,对卡修来说也算是难得的享受了。
随后,便可以舒展一下酸痛的腰背和手臂,提着空桶大踏步的回到老戴立克那里,便可以领到一小把铜板,大约有二三十枚,足以买到一天的面包和柴火,然后,便可以在自己只能容纳一张床、一座半人高的炉灶、一把椅子的木板屋里,直接蜷缩到阳光足够温暖的时候,到那时就可以在街上相对随意的游荡,看看有没有搬运工之类的零活,可以让自己在破烂的絮衣上多打几块结实的补丁,或者奢侈一把,买几块干肉或者一小把蜡烛头,这样寂寥难熬的夜晚也会变的有些趣味,半夜去方便的时候也不必担心踩到污物而滑倒的窘境了。
结束了对美好可能性的畅想,卡修提起两只轻了许多的桶子,回过头去,看到的却是让他眉头不禁深深皱起的场景—三位身材高大而消瘦的男人围成一团,而在他们当中的则是一个矮小如孩童,匍匐在地的身影—他依稀认出那大概是奥兰家的修迪,和大多数这个年龄的,被赶出家门自己讨生活的年轻人不同,他还需养育自己年迈的瞎眼母亲—他因此显得比同龄的闲汉们更加急躁和易怒,再加上他格外滑稽的身材与五官,让他极容易成为捉弄和发泄愤怒的对象。而看着眼前的场景,无疑是后者,也是最糟糕的情况又一次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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