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房里,见八爷还是静静躺着,不知是昏睡还是假寐。从那次草原上见过一面,算来将近两年了,我在宫里煎熬,他在府里挣扎,不知道是怎么过的。我问李福:“贝勒爷这两年,一直躺在床上吗?”李福恭敬地答道:“也不是,一开始很严重,去年腿疾又犯了,晚上疼得睡不着觉,后来请西洋大夫动了刀子,才渐渐好了。可最近又染上伤寒,所以病情加重了。”
我默默走向床边,“贝勒爷,曦主子来了。”李福小声禀告。他缓缓张开双眼,好像是突然惊醒,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他努力撑着,似乎想要坐起来,可终没有成功,眼里随即又变成失意落寞,我的心一阵绞痛,眼泪立时逼入眼眶。原本温润如玉、烨然如神的八爷,难道就这样变成一个卧床不起的病人?他才三十五岁啊。
我和李福把他重新安顿好,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去额上的汗,他按住我的手,面带薄责:“你怎么跑来了,不怕被皇阿玛责备吗?”“我,我……”我想说,可嗓子想被什么堵住,怎么也说不出。半晌,他见我还不离开,索性撑着爬起来,吩咐李福“快送若曦回去。”“贝勒爷……”“没听见吗,快送她回宫去!”他略略提高音量,紧接着一阵呛咳,身子又跌到床上。李福和宝柱、宝栓忙跑进来服侍。
见我没动,八爷脸上怒意更浓:“若曦,你怎么还没走?”我抚摸着他苍白干涩的嘴唇:“你不要说话,听我说,是皇上准许我来看你的,你就不用担心了,这几天,我都会在这儿陪你,你放心睡吧。”他静静地地看着我,我又使劲点点头,终于,他顺从地闭上了眼睛。李福忙完了,在一旁恭候,我告诉他:“李总管,你先出去吧,贝勒爷这里我来照应,有事我会喊你。”李福看了看我,退了出去。
看着他熟睡的面容,听着他熟悉的呼吸声,不禁心中酸涩,当年贝勒府是宾客如云,如今门可罗雀,康熙甚至不允许大臣来看他,他们父子果真是恩断义绝吗?我坐在床边细细凝视着他,他比起当日分别时瘦了许多,脸色青白,眼角也多了点细纹,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微蹙的眉头……体温还是很高,我让李福拿来冰袋放在他的额上,间中换过两回冰袋。八爷已经睡了一个半时辰,我勉强又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坚持不住,趴在床边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觉得似乎有人抚摸我的头,我睁开眼睛,正对上他痛楚而又担忧的目光。“你怎么跟皇阿玛说的?”他问,声音细弱无力。我不想让他担心,于是说:“没说什么。”“若曦……不要瞒我……”他略略提高了嗓音,然后又是一阵咳嗽,我见他如此激动,怕他过于担心,想了想,把那天与康熙的对话都告诉了他。他听罢,微微皱起眉头:“你怎么还这么任性,万一皇阿玛怪罪,又罚你跪,你怎么受得了。”
见他又是担心又是生气,我眼圈红了:“爷,你都病成这样了,我即使罚跪又如何?你不知道我的愿望,一直都是希望你平平安安吗?”八爷的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沉默了片刻,他问道:“若曦,你来看我,是肯原谅我了吗?”
他在病中,竟然还关心我是否原谅他,听到这里,我的眼泪止不住地留了下来,“当日,我为十三爷的事情怪罪你,离开你,是我意气用事,是我不对。爷,你能原谅那个不懂事的若曦吗?”看我抬起手用袖子擦泪,他无奈地放缓了声音:“总是不记得带帕子。别哭了,就怕你哭,你一哭我的心就疼。当日的事我不怪你,我也有错……”说罢,从枕边拿起帕子递给我。
“当初,我只知,逐鹿江山,生死随天;岂不知我的身后,还有那么多的人,有额娘,有你,还有……”八爷轻轻叹道。我摇头:“八爷,这些日子,我也想清楚了很多道理,皇宫本就是这样的地方,你们是兄弟,也是死敌,你们是父子,更是君臣。”
也许是这些话,又触动了他的心思,八爷沉默不语,过来一会儿,他才问道:“若兰也病了吗?”我点点头:“不过没什么大碍,大概是累了,休息几天就好了。爷,你就不用担心了,好好养好你的病才是。”“嗯。”他温顺地应了一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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