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起化灯红,凤落染衣绿
楼台歌舞尽,落月逐人影
岑阳外城,人头攒动。
殷伊是带上斗篷的兜帽之后,混在一个商队里从外城东门进的城。
她这一路西行三百里,只用了两天不到:还要多谢那秘侦司的诸葛车,出了山不久以后她就找到了一处驿站,向驿站站吏出示了那女斗笠的令牌——当时她步行过来,一直向东走,跋山涉水,根本不敢去什么驿站,就连走在诸葛车踏过的路上都小心万分,生怕有别人看见了她。站吏赶紧吩咐人去北边不远的李渡运油过来——李渡在柳河的尽头,许多商船都需在那里加满油,好逆流回岑江,所以那里一年到头油都是富足的。按站吏的说法,这叫赊皇账,圣上派来的人虽然不会直接给钱,但年底却会下来很多好处,往往比那一车油要值钱得多。
是时,殷伊见站吏未起疑心,便与他说自己年方二十,已被派来这边一年多,不知最近驿站来往车马多否?站吏回道,这里实在是荒无人烟,自己被派来这边,虽然俸禄要多一些,油水却实在是少,车马更是少得可怜,一月内到这儿休憩加油的恐怕十根手指头就能数完,赊皇帐的基本不会来,今儿遇到一个,那不得好好伺候一下。
殷伊又问,那附近的驿站呢?站吏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他管的这驿站是岑阳最东的一家,干路上最近的一家驿站也在西边儿约三十里处,到时候官爷要是再要加油也方便的很。
她有些疑惑,如果那些驻扎的人不在这儿加油,他们会去哪儿呢?
殷伊那晚上便在驿站等油,过了夜。为了保障殷伊的安全,那站吏还吩咐了个厨子晚上就在殷伊住的屋子门口守夜。第二天殷伊出门时,那厨子坐在板凳上睡得死死的,哪像个守夜的,惹得她忍俊不禁。
第二天油一运到,殷伊又上路了;又是一天车马劳顿。日暮时分,大概在岑阳城外五十里,殷伊将车开到路边的林子里弃了,步行去岑阳:要是在岑阳附近被人看见那带特殊纹路的诸葛车,恐怕会被盘问。
大概在当天戌时,殷伊进了城。
岑阳城已与她离开的那年大不相同了:人还是那样的多,但许多建筑都变得更加……实用了,不再像之前那样琉璃瓦片红木墙,反而死气沉沉。大抵是岑阳城移居来的人实在是过多,再扩建又实在是太费人力物力,只好在外城改动一些不大实用的建筑。
殷伊不太懂,但她认为修建这么大一个城市,虽然壮观,但实则有些过了。她想到了柳县染坊的老太太,想必太太早就仙逝了。
岑阳没有宵禁一说,就算是三更半夜,城内的人流依然不会变少。再者,夜里也正是许多人在劳作一天之后,抒发情绪,宣泄欲望的时间。殷伊若是不戴上兜帽,一个小女子行走在夜间,可是免不了许多骚扰。她还路过一个建筑工地,那些诸葛车被榫卯接上了各式各样的工具,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以前诸葛车就只是车而已。不过那些车在夜里也在歇息,要是蒸汽轰鸣声打扰到百姓休息就不好了。
虽说没有宵禁,但在夜里是不许有诸葛车行驶的,即使诸葛车在外城有专供车辆行走的走道。
要从城东走到城西,距离也是不小的,一路上携妻带子逛夜市的,偷偷跑出来去青楼挥霍的,酒馆食肆也几乎没有关门,门前还都站着小童子吆喝。看着这些,殷伊感到十分新奇。虽然她从小也住在岑阳城内,不过是内城,内城虽也有相应的设施,但远远没有这样热闹。
被关在府邸惯了,便以为整个世界就只是个大府邸。不知道内城的钟离府现今如何了呢?她回忆了一下,还是能记起来它的位置。
过了岑阳外城东西交界线,殷伊明显感觉到这边要冷清许多。或许城西是百姓居住的地方,而城东是商铺繁茂的地方。那既然如此,为何这北域货铺要开在城西呢?还是说神的接头人就不在乎这个,随便选个地方,开个足够诡异,没人敢进的商铺就是了。
在城西寻觅到那北域商铺时,已是快要子时了,城西的街上几乎没了行人,只有寥寥几队巡视的守城军,看起来也是松散的很。
那货铺是典型的北域风格:用原木并排垒起来的拱顶的屋子,上方伸出来一个阁楼,房顶上被刻意种满了青草,和旁边的民居不能说是格格不入,只能说是毫不相关了。这种房屋,北涵国人称它们为长屋。门前两个方尖碑十分突兀,不仅不是对称于屋子,还高低不一,令人十分难受,似乎是在刻意告诉行人,不要进来。
但那货铺的门尚开着:那门就只比殷伊的身高高一点点,要是是个寻常男子要进去,都是要俯下身子才行。殷伊走了进去,虽然屋外没有一点装饰,但屋内却倒有点样子:货架上摆满了殷伊叫不出名字的奇珍异货,其中有一个精美的、手掌大小的黑色金属盒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来啦。”一个男声唤道。
为什么所有人都能预料到自己的行动?还非要以言语相告之?
殷伊向声音看去,那人年长约二十,相貌堂堂,俊美绝伦。眼如寒光,却又有一分炽热;眉似弯刀,又带一丝挑逗。身躯凛凛,高约七尺,不似殷伊从小应付的公子哥们,也不夸张到像那码头上干活的水手。穿一袭和殷伊相似的斗篷,斗篷下是白色的锦袍,袍边缘有黑色与金色的刺绣,系一褐色腰带,腰带出头随意地耷拉在腰旁,透出一丝慵懒。美男子也!
“我找杨老板?”殷伊挑了挑眉,说道。其实殷伊心中已经有数,那人必定就是杨老板。
“我就是。”果不其然,“我以为你会在白日来访,白日一般会有俩站岗的。”
这屋子要是门口再站两个人,简直不敢想象:要是有什么冤案,估计都会有人跑到这门前来敲锣打鼓。
说完,杨老板走向殷伊,“我叫杨云,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的云。”
“哪个云?”
“白云的云。”
“为何不早说?”
“没事。”杨云摇了摇头,“说正事吧。”这句话让殷伊想起某人。
“主人家说让我先帮你完成复仇的事。”
殷伊听了,有些惊讶,那神竟如此慷慨吗?如果神这样说,那么她一定还有仇可报。她向杨云点了点头。
“我托了点关系,做了点手脚,帮你拿到了这个,”杨云向柜台走去,打开抽屉三两下翻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一百多年的东西了,拿到可不容易。”说完,将那羊皮纸展开在柜台上。殷伊注意到他的柜台空无一物,连个算盘都没有,恐怕是真没想过有一天要做生意。
“愣着干什么,来看呀。”杨云向她笑了笑。
殷伊向柜台走去,看那羊皮纸上似乎是建筑图纸。她又瞥了一眼抬头,这图纸连个标题都没有,不过盖了个章。“诸葛……诸葛子?”
“正是,这是秘侦司的图纸,当年秘侦司那楼就是诸葛子设计的。”
“秘侦司的图纸,我要这个做什么?”
“你可知道当年屠你钟离家的人是秘侦司的了?”
她的确知道。她也不想去思考为什么他会知道。他当然知道了,他也是神使。
殷伊点了点头。
“这秘侦司的图纸,看上去和现今的秘侦司毫无二致,没有瑕疵,所有房间都有批注,为秘侦司司务所用,”杨云指着图纸上的房间,“但实际上你看这楼梯。”
殷伊看向楼梯:它是旋转上升式的,和她所见过的旋转楼梯并没有任何区别。“这楼梯怎么了,我没看出有什么端倪。”
“这旋转楼梯,弧度太大了。”
什么是弧度?殷伊看着图纸上的楼梯,脸上露出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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