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罗此人不是那种直肠子的人，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像今天这样拐弯抹角之后又继续唱一出山路十八弯，但他今天磨磨唧唧，说话拖泥带水，完全不像他平常的作风，我纳闷他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这下子我算全明白了，原来是背后有人授意。
“那位老板是何方神圣？”我试探性地问道。我虽然这么问，但也只是碰碰运气，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在买卖成交前，卖家不轻易透露身份，掮客不多嘴多舌是圈内通行百年的规矩。
“那老板是何方神圣我哪里知道，不过——”老罗说着从屁股后兜里掏出一张皱了吧唧的照片，用双手在桌角捋平后递给我道：“老板就是这个女的，神经兮兮，大晚上的戴个墨镜。她要我把话原原本本地给你带到，其他的一句不肯多说，我本来还想跟她唠个嗑，没想到她根本不搭理我，抬抬屁股扭头就走了。这张照片是我让小张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拍的，我多长了个心眼，想着这么重要的事情，给老弟你捎话时也不能光凭红口白牙两片嘴巴，得整个证据不是？”
从照片的背景判断，拍摄地点应该是在三里屯一带的露天酒吧里，黑色漆木桌子上放着六七瓶百威啤酒和两碟碎花生，桌子左侧坐着一个戴着蛤蟆墨镜、烈焰红唇的性感女人，正在仰头喝酒，一头波浪披肩长发，身着红色衬衣、黑色皮裤，翘着二郎腿，露出一双不常见的高跟长筒马刺靴。这女人就是老罗所说的那位老板。
奇怪的是，这女人的对面竟坐着一个“人影”。之所以说它是“人影”，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影子分明是一个分腿而坐的人的形状，由此可以推断应该是个男人，另一方面，这个“人影”又显得非常模糊，五官、服饰及四肢都模糊不清，不知是相机景深效果的缘故，还是后期特意做了处理的原因。
“这个人影是这女人的随从？”我之所以这么问，并不全是猜测，因为从照片里看，这女人显然是照片的重心，而从拍摄的视角推断，女人对面的男人有可能因为景深的原因而虚化模糊。
老罗的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这个人是我，我当时就坐在她对面，正想借机套她的话来着。”
本来我对这张照片并不起疑，但老罗的话却让我确信他在撒谎。我这个人从小到大普普通通，学习成绩长年在中游徘徊，老师不关注，同学不嫉妒，就是扔进人堆里也不会翻起浪花来，不过我却有一个小小的长处——记性相当好，据我外婆说，这是因为我妈在怀我的时候，她买了二十斤溪山核桃给我妈补身子的缘故。
我记得有一回请老罗的助手小张吃饭，想套套近乎，小张喝高了，胡侃海扯地对我说了一大通有的没的，最后冲我猛倒苦水，愤愤不平地吐槽老罗长期不给他涨工资，大骂老罗是个死抠门的咸湿猪手。我问他为什么叫老罗咸湿猪手，他半醉半醒地解释说老罗打小有手心出汗的毛病，夏天尤其严重，手掌就跟在水里泡过似的，多半是揩女人油揩多了遭了报应。而照片里的这个人影，虽然非常模糊难辨，但隐约能看出他双手都戴了手套，因此这个人必定不是老罗，老罗这臭龟毛没有和我说实话。
我不清楚老罗撒谎的动机，但我并不打算当场拆穿他。在这个圈子里，对于这种完全处于卖方市场的潜在交易而言，对于买家而言，卖家想让你知道的，你就是不想知道，掮客也会想方设法让你知道，不想让你知道的，你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得到一丝有用的消息，这是圈内沉默的铁则。
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现，继续问道：“那这位女老板有说约什么时间见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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