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草在微风下轻轻摇曳,眼前是望不到天际的草原,地平线与天空的交界处,依稀可见零零散散的蒙古包。
那是家,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王绍阳知道,这可能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这风景,所以他看得慢了一些,久了一些。
随后,当太阳升到最高点,他毅然回头。
“该走了,苏塔勒。”王绍阳上马,对身边的壮硕大汉说道,这是个地道的草原人,他吃着紧实的羊肉长大,他的身躯也和藏羚羊般英气勃发,筋肉虬结,他没有藏羚羊那雄壮的羊角,却有着更甚于其的气质。
这种气质,叫做自信,他的自信和他的头发一样长,和他的肩膀一样宽阔,作为上一代长生铁骑的领袖,苏塔勒的头发很长,绑着脏辫,搭在他的雄伟的肩膀上。
“好,我们走,小主。”苏塔勒憨厚地笑着,对他的小主说。
他的小主确实很小,只有十六岁,名字叫王绍阳,他的名字全称叫做伊苏达勒·王绍阳,可他从来不喜欢自己的全称,只叫自己后半个名字,那是他的母亲给他取的名字,一个很汉族人的名字。
王绍阳的母亲是个温婉的汉族女人,她是乾国与莽原部和亲的信物,长安王公卿的家的文昭公主,王文昭。
文昭公主放弃了自己的所有,为了维护中原和草原大地两族人民的和平,来到了茫茫无边的草原,在这里生活的数年中,她从来不要求任何东西,骏马,丝绸,牛羊,封户,奴隶,她都没有要,可一直到孩子出生时,她终于要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她孩子的取名权。
她给他的孩子取了个名字,叫王绍阳。
王绍阳同样和苏塔勒吃着羊肉,喝着羊奶,可他的身躯却十分瘦小,至少,和草原骑兵的的人比起来,这算是小的,他的手臂拉不开八斗以上的弓,在马上也挥舞不动长矛和战斧。
其实在苏塔勒看来,王绍阳之所以会长得瘦小,和他的性格是分不开的,王绍阳受她娘亲的教育,从来不喜欢舞刀弄剑,他只喜欢骑着马儿在草原上奔腾,驱赶羊群,看可爱的绵羊们慢慢的,悠闲的吃草。
按他自己的话说,这叫欣赏自然风光,不仅如此,他在聚落放牧到离大乾边境近的地方,就会乘着夜晚守夜的人不注意,独自一人跑到大乾边境的城市里去,找那些往来的商户们买书。
各种各样的书,连环画,四书五经,中医书籍,他都爱看,是她的母亲从小带着她,从人之初性本善开始读起,王绍阳在文成公主的教育下,成为了个有些地道的中原人,带着儒雅的气质。
这就是王绍阳的生活,白天放羊,黄昏,和他的草原兄弟们们格格不入的生活。
正因为他对这种生活乐在其中,所以他被赶了出去。
当日子一天天悠闲的过去,岁月流转,王绍阳来到十六岁生日这天,他父亲的孩子就全部成年了,如此,作为莽原部的主君,他的父亲就必须要立下部落下一任的长生天之命。
在中原,这种东西叫太子,也叫储君,它们名字不同,意义却是相同的。
而王绍阳就是被这种东西赶出去的,因为他太弱了,也许他的头脑并不弱,但武力确实是很弱的,草原条件艰苦,民族尚武,王绍阳至今为止连一只鸟都没射下来过,正因如此,他连站在毡帐中里议事的资格都没有。
他在他的生日这天,被他的父亲,逐出了家门。
生日被赶出去,怎么说,都是令人苦涩的,苏塔勒想到这里,说道:“小主,你不恨吗?”
王绍阳笑了:“傻大个,要我爹真的铁了心把我逐出家门,何必给我二十两白银,又何必把你送给我当护卫?就像儿歌里唱的,苏塔勒,万人敌,草原大地狂风起。现在我是你的主君了,多少人要羡慕我啊。”
“噗。”苏塔勒也笑了,他看着王绍阳豁达的笑容,知道他内心又有想法了。
事实上,也只有苏塔勒知道,这个小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如果不想被赶出去,有的是办法,与其说是他的父亲赶他出门,不如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王绍阳有着极强的军事才华,苏塔勒认为,只有他才能够指挥莽原部的长生铁骑,像当初的天可汗那样,再次一统草原各部,将其打造为一个辉煌的帝国。
但王绍阳对此没有兴趣。
苏塔勒并不是乱说的,事情,要追溯到十三年前,苏塔勒平定乌勒罕部叛乱那时。
没错,就是那首儿歌的来源。
当时,莽原部族东边的乌勒罕大君,放下长生天神子嗣的尊严,未经商量,就擅自向南方的大乾国俯首称臣,为了维护草原子民的尊严,他的父亲伊苏达勒·铁麟准备亲率军队出征,前往抓捕主君伊苏达勒·乌勒罕。
那时,苏塔勒刚刚赢得了三年一度比武大会的头筹,成为了长生铁骑的领军,他自信地对铁麟王请战。
“何须主君出战?我自领骑一千,定将乌勒罕人头献上!”
那是所向披靡的长生铁骑第一次铩羽而归,一千铁骑,吃了惨败,三天,战死五百人。
初战,便大败而归。
他就是在那心灰意冷的时候,第一次认识了王绍阳。
而那年,十三岁的王绍阳,居然在自己的毡帐里睡觉!
当战败归来的苏塔勒披着染血的战铠走进毡帐,他看到了躺在虎皮上呼呼大睡的王绍阳。
苏塔勒无法忍受,这个既不能骑马砍杀,也不能拉弓射箭的孩子,竟然敢在这种重要的时候睡在主将的虎皮上!
他只用一手把王绍阳领起来,怒目而视,问道:“你竟敢如此无礼!说,你在这干什么?”
王绍阳醒来的时候,说出的第一句话并没有回答苏塔勒的问题,他低头扫视了一眼苏塔勒染血的铠甲,随后张着大眼睛说道:“看你的样子,你们输了对不对!我猜到了!我早就猜到你们会输!”
这一次的相遇,让他印象深刻,当时苏塔勒战败归来,心中的苦闷需要手段排解,如果王绍阳表现出来了一丝懦弱,一丝退缩,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将一切恶毒的词语咒骂出口,可王绍阳这出乎意料的回答,把他心中的所有话都堵了回去。
他输了,所向披靡的长生铁骑,在他的手中输了。
打了败仗,说什么都是错的。
输这个字,深深刺痛了他。
当时,苏塔勒听了这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气的差点昏死过去,可王绍阳并不知道自己让这个英勇的战士心底多难受,他只是说道:“可我有办法能让你们赢!”
听到这句话,苏塔勒只想笑,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大言不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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