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清风拂面,神清气爽,蔚蓝的天空如洗,与浅蓝的江水在目之尽处相接,絮装的白云层层朵朵,间或透射出束束金光,直接打在波澜壮阔的江面上,宛如流动的沙丘,又如镶上金边的银河。近处的江面风浪似乎要大很多,奋力地拍打着江岸,仿佛在发泄着无法抑制的情绪,一时高高地跃起,放飞着激情;一时仓皇地退缩,一头撞上后面的拥趸,要么被撕碎,要么被吞没。
早出的渔船星星点点,就如随波逐流的柳叶,只要不小心,就被淘气的浪花不时地拽进清凉的江水里。唯有那善舞的沙鸥,时而展开双翼,尽情地翱翔;时而收拢翅膀,向下俯冲,与欢愉的浪花玩对对碰,距离浪花咫尺之间,却突然飞走了,发出得意的欢叫,浪花只好失望地垂下头,不料被同伴高高举起,在旭日的凝视下,露出橙黄的羞涩。
晨光下的长江美不胜收,高耸入云的黄鹤楼茕茕孑立在蛇山上,在阳光的照射下,向四面八方泛发着耀眼的金光,如被无限放大的佛骨舍利塔,让人震撼,让人膜拜。
燕永宁并没有被沿途湖光山色所吸引,目无流视地走进了黄鹤楼,一楼只能看见汉口江岸的码头和鱼市;;二楼能看见江边的渔船还有鱼市后面的城镇;三楼能看见江心正散开的渔网还有汉阳树和鹦鹉洲;四楼往下看,只能看见熙熙融融的蝼蚁,极目远眺,看到了的是楚天的浩瀚;是天下;是范文正公所书写的伟大情怀!
燕永宁选了一个临窗的桌子,要了一份武昌鱼,点了一壶卓刀泉,这是江湖人在黄鹤楼的标配,燕永宁没有动筷,而是捧起小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在嘴里细细地回咽,接着把酒杯倒满,深深地喝了一口酒,久久没有咽下,真是细腻入口,但不轻薄,清香中带有丝丝辛辣的冲劲,真是好酒,浅淡而不轻浮;醇厚而不混浊,至情至性,宛如这里江山的浓缩。燕永宁咂舌称道,远处飞来一只白鹤,是一群白鹤,只可惜没有传说中骑乘的仙人,江面上的片帆就如一张张在江水里荡漾或飘零的树叶,太渺小了!也许是黄鹤楼太高了,高到每一个迁客骚人到此怀念故国、思念乡愁、搁笔洗心。
燕永宁的心却停留在昨日的那一幕反复回放:立枪直下,有如泰山压顶之势,让人窒息之感,不堪重负之累;接着平枪一挺,势如破竹,气贯长虹,让人目不暇接、疲于应命,而挺枪直刺之快,快如闪电,如巨蟒出洞,直抵要害。其实分解开来,都是极其寻常的招式,然而瞬间连贯在一起却气势磅礴、威力惊人,锐不可挡!主要看谁使得枪,这样的长枪要瞬时之间做到一气呵成,必须有超强的内力,否则漏洞百出,反给对方可乘之机。
要破其枪,要有比他更快捷的杀招,而且内力至少不能输于对方,这就是为什么慧吾大师能让岳翎矼签下城下之盟根本所在,一是慧吾大师乃佛门高僧,修炼佛门无上功法伏魔袈裟功数十年,自然不惧岳翎矼的枪势;二是少林乃武学之源之宗,大道至简,万法归一;万变不离其宗,慧吾大师眼中只有枪,所以岳翎矼的枪再快,衔接再天衣无缝,在慧吾大师的眼里,是破绽百出,自然可以各个击破。
当然现在的燕永宁哪里知道这些,所以眉头紧缩,百思不得其解,唉!我遇见他,该怎么办?真要两败俱伤!
西门傲在另一张临窗的桌子边上廊柱一侧静静地看着徒儿,知道徒儿惊惧程曦那泥沙俱下般超然的霸气,傻孩子!程曦比你大了五岁,假以时日,你把血剑心法修成,配以伏魔袈裟功,浑天枪想伤你,也得把自己搭上。
燕永宁突然觉得心弦被人轻弹一下似的,脖颈感觉出一丝热力,有熟悉的眸光暗暗地探视着自己,连忙回头巡视,全是陌生的面孔和淡漠的眸光,哪怕有笑容,也是生分的牵强附会。不对劲,墙角那张桌刚才还有个人,怎么不见了?明明没有人进出呀!
这人是谁?能先晓我的心;会是谁?世上还有如此功力的!师父?不是,他怎会不见我呢?高叔叔更不可能,他远在扇子崖,怎会来呢?
燕永宁感到莫名的惊恐,但他的身子更直了,拿着刀走出了酒楼,回到客栈小憩一会后,上附近的林子,揣摩、比划程曦的枪招,有时觉得迎刃而解;有时觉得千疮百孔,始终没琢磨出如何真正化解程曦那气势如虹的霸王一枪。
经过数天的静息,燕永宁不光一扫数月来奔波之疲倦,更觉得自己血剑心法大有长进,伏魔袈裟功竟然与血剑心法有异出同工之妙,一个主攻内力,形成混元一炁,这是前所未有的中丹田之气;一个让心越来越静,水火在心中交替,不骄不躁,心手合一。
燕永宁欣喜若狂,似乎程曦的枪招不是那么的坚不可摧了,只是自己能不能抓住那稍纵即逝的一瞬间,就得靠我的绝神刀法了。时间过得很快,燕永宁一直没有发现师父,西门傲见到徒儿的眉头一天天舒展开来,不知是应该高兴还是更加忧虑。西门傲喃喃自语:都是那两个有怪又狂异想天开的家伙给自己出的难题,因为他俩虽无动武比试之念,但都拥有天下一等一的武林绝学,燕永宁就成了他俩的另类战场,只是没有输赢,只有骄傲和荣光,只是苦了我这个跑腿的了。
燕永宁哪知道师父的苦衷,紫薇花开,朵朵绽放,姹紫嫣红、缤纷灿烂,把整个武昌府装扮成一个大花园,燕永宁不敢陶醉其中太久,他收起了心猿意马、蠢蠢欲动的心思,能见到敏儿了,自己应该早点去黄鹤楼。燕永宁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袍,系上蓝紫的腰带,走出了客栈,立时长江边的官道上出现一个英气勃勃的少年公子,高大的身子,如岩松俊挺,剑眉星目,张力四溢。
黄鹤楼四楼独坐一隅的龙霜依眼睛一亮,拾级而上的少年比前些日子更加帅挺,是游侠江湖的刀客?可他没有江湖人士那种沧桑游离的风尘之累,多了几分文气;是赶考的举子?瘦弱不是他的词汇,满脸的阳光张力似乎感染了每一个看见他的人。
燕永宁看见龙霜依也在其中,不由得心一颤,脸一微微泛红,不由自主地露出弦月般的笑容来,龙霜依看见少年的眼神有一丝想逃避的颤微,心中一甜,自己的美貌让燕永宁感到心悸,龙霜依大方地露出艳若桃李、让众生倾倒的笑靥,似乎黄鹤楼夏的热烈浓了几分,春意也盎然起来。食客们自作多情地以为这绝代佳人是为自己启齿而悦的,酒酣面热起来。燕永宁觉得自己的心跳跟小鹿乱撞似的,幸好自己血剑心法略有小成,否则自己会情不自禁地走进龙霜依的桌子跟前的。
燕永宁还是要了昨日那张临窗的桌子,龙霜依虽然有点失望,但心里是美滋滋的,毕竟燕永宁的英俊、阳光的美颜在她的清眸范围里,角度挺好的,一放眼就是那张青春洋溢的眉目,不是很浓密的柳眉如洗,仿佛是从卓刀泉里刚捞出似的,高挺的鼻梁,如美玉雕琢而成的,不,再高明的工匠都会留下雕琢的痕迹,应是美玉自然生成的。还有不是很厚的嘴唇,微微噘起湿润的嘴角,透出倔强的野性,大大的耳轮下有一个肉坠,仿佛年画里佛祖的耳廓。那精致的刀鞘斜靠在燕永宁的左腿侧,右手正拿着酒杯,慢慢地品饮着,星目似乎漫无目的地看着远方。原来他是在等待一个人!
龙霜依心有微微的凄怆,甚至有点哀婉,这个可爱的人儿是在等待他那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龙霜依本已要回到啸月山庄,可是脑子里不时情不自禁地闯入那个拿刀的美少年,燕永宁!她不知道自己念及这个可爱的名字多少年、多少次,与她内心深处的那个心上人是同一个人吗?都姓燕!她决定推迟了行程,就在黄鹤楼选了一间幽静的小院,每天清晨在黄鹤楼顶楼观景台要了一份精美的点心,一杯清茗,看着恩施绿芽在琉璃杯悬浮着,轻轻盈盈地起伏着,如自己少女的心思,在青春靓丽的水波里摇曳、荡漾、浮沉。
今天应是黄道吉日,这时走进来一个更加俊朗的少年,如观音座下的捧瓶童子一般俊俏,只是冰冷的表情让人觉得黄鹤楼内的夏意淡了,清凉许些,如他手中的披着红绫的长枪,龙霜依看了一眼,把眸光移走,可是他径直走向燕永宁的桌边,竟不打招呼就坐在燕永宁的对面,枪搁的地方与刀鞘正好平行,龙霜依禁不住地把眸光重新拢回。
程曦手一招,指着燕永宁的酒菜,让小二再来一份,然后抓起燕永宁的酒壶,若无其事的品饮起来。龙霜依眉头轻皱起来,难道要有事发生?
燕永宁微笑地漠视这一切,手中的酒杯如把玩的物件,爱不释手地攥在手里。程曦也只对酒感兴趣。小二端上来的酒菜,放好后,也知趣地闪开。燕永宁抄起新置的酒壶,往自己的酒杯斟酒,独斟独饮。程曦好象也不关心这些,优雅地摆开酒杯,品酌着新酿的卓刀泉。龙霜依皱了皱眉头,这两人要干啥?一句话也没有,一人一杯,自斟自饮很是自在,虽然都是人间罕有的俊美少年,却一冷一热,一个仿佛是深秋的霜月,另一个却如晨夏的旭日。
时间仿佛被凝固似的,空气变得有些沉重。龙霜依终于可以泄了一口气,好赖有人说话了。
“你就是刀败柳云行的少年镖师,有小霸刀之称的燕永宁!”程曦的话比表情没有多几分热度,眼睛如鹰盯着燕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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