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两人便留在这乌蒙山的茅屋里专心给承焱治眼,日子过得倒也轻松自在,如神仙眷侣一般。
那日晚饭后,孤星照常挽了承焱在茅屋附近散步。此时承焱的眼已被敷上厚厚的草药。阎无常说要半个月才能解开。孤星每日掐着指头算着,心里期盼承焱快些痊愈,又私心里盼着这样恬适安宁的日子能慢点过。她早已打定主意,等承焱眼上的布条解开的前一日,自己便悄悄离开。
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一直以银铃的身份与他相处,若是一朝知道了自己便是他府中的王妃孤星,孤星都不知道承焱会作何感想。以王妃的身份呆在王府里与他相处的那段日子算不得美好,甚至对彼此而言都是心怀芥蒂的。这一世他不得与心爱之人相守,自己是最大的罪人。孤星知道承焱心中一直把董芸梦之事归咎于自己身上。而他对自己的惩罚苛待,自己又如何能忘记?
若是有朝一日知道自己不是银铃,而是那个他厌恶的王妃,想来应该会失望吧。他应该会恨自己骗了他。与其这样,不如为彼此留三分见面的余地。孤星宁愿在他心中银铃只是银铃,美好善良恍若一场温梦。而孤星依旧是那个孤星,那个被他漠视的、却又做了他的王妃的无忧宫女子。
夕阳如金粉一般铺开在雪白的大地上,把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孤星心中千回百转,一时间只觉得酸楚。
承焱突然停了步,笑容宛若甘冽的清泉,甜丝丝浸到人心里去。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承焱笑得很神秘。
孤星用力嗅了嗅,只觉得一股幽香清甜。笑着在承焱的手掌上写下:暗香浮动月黄昏。”
承焱咧嘴一笑,带着些恳求说:“你去帮我摘几枝梅花可好?”
孤星捏了捏他的手表示应予,便跑开了。
不多时,孤星便抱着一大束红梅回来。承焱闻着那股清香越来越近,知道是孤星回来了,便笑着伸出手。
孤星会意,把一大束梅花放在他手中。承焱放在鼻间闻了闻,对孤星说:“你别动。”孤星不知承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依着承焱的话站在原地不动。承焱摸索着摘了一朵花戴在孤星的鬓边,笑着说:“银铃戴这红梅一定好看极了,可惜我看不见。”
孤星努力压下心中的伤感,在他手中调皮写道:“你怎知我不是无盐女?”
承焱一笑,声音温柔似三月春水潺潺从心上流过,他说:“无盐有德,能够规劝齐宣王摒弃浮华、励精图治。谁又能说这样的无盐不貌美呢?”
说着也不待孤星允许,手抚上她的额头,一寸寸往下移,如捧着一块稀世珍宝一般地小心翼翼。孤星脸色绯红若流霞,心里却是明亮而安定的。她知道承焱用意何在,于是干脆闭上眼睛。承焱抚过自己的眉、眼、鼻子、嘴巴,他离自己那样近,一呼一吸之间有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温柔得如同能把这冰雪化开。他说:“你的样子,我一毫不落的都记在心里了。等我重见光明,第一件事便是要好好看看你,看看你是否跟我心中所想的一样。”
孤星一歪头不动声色地退开几步,在他在手掌中写:“在你心中,我是什么样子?”
“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承焱的话如一颗颗小小的石子,在心上荡起一圈圈涟漪,久久消散不去。孤星心中既酸又喜,若他知道自己是孤星,是否还会这样说?而此刻的他,又是如此费心费力讨自己欢心。
见孤星沉默不语,承焱走上前几步,摸索着牵起她的手说:“遇上你真如上天赐给我的礼物一般,以前我总在恨,怨恨上天对我的不公。如今我在想,若以前的不公只为了今日能这般与你执手,即便是再多的不公,我也甘之如饴。”
孤星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明明胸有宏图伟略,如此才华,却只能屈居王爷之位。宫中呆得久了,知道娴妃对他并无多少宠爱,不如对他的妹妹永仪公主那般爱护牵挂。也因此他才自小便受到董贵妃的刁难残害,好几番险些丧命。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全是自己战场上腥风血雨打下来的。好不容易等到年长安稳了些,有了心爱之人,却被心爱之人算计,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成了太子妃。他怎么不抱怨上天的不公?这些苦楚,即便是濯缨池上的那场大醉,他也从未对自己开口过。
眼泪颗颗晶莹而灼热,从眼中滚落。还未到嘴边,就变成冰凉凉一点黏在脸上。仿佛是又下起了一场大雪,让整颗心都蓬松敞亮起来。这样的幸福,在曾经刀光剑影中的那些日子里,是做梦也不曾想过的。
承焱伸手摸索到孤星的脸颊上,为她擦去眼泪,郑重地说:“等我好了,我便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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