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只听见铜壶滴漏声一点一滴均匀地响彻在整个朗月居。承焱果然没有来,孤星心里沉沉地失望,仿佛铜壶里的水一点一滴都打在了心上,那股凉意便一点一累积,最后无孔不入地浸透到心里去。不易察觉地一声轻叹。却又暗自庆幸他没有过来,不然自己今夜便无法脱身。
明铛早被自己支开了,看着床上犹自沉睡无知觉的小小孩童,心里再次泛起疼痛。孤星瞬时攒足了勇气,换过夜行衣迅速消失在夜色掩盖的院墙外。
城门早已关闭,孤星拿出早已备好的绳子勾住城楼上砖墙的缝隙,避开楼上值夜的侍卫,轻巧地跃了过去。一路顺利到达护城河沙汀。
河水急急地冲刷着沙岸,白浪哗哗作响。在无星无月的浓浓夜色里眼不能视物,只凭着触到脚边的凉意区分哪里是水哪里是岸。夜寂无人,偶尔几声野禽咕咕地拍着翅膀,自深草甸里飞过,风声肃杀疾速贯耳,一派压抑着的诡异气氛。
昏暗的夜色里仿佛有个更深的黑影在湖上移动。慢慢地近了,到了跟前几米开外才看清是一只不系之舟。船上只一个划桨的男人,夜色掩盖下看不清他斗笠下的脸。
“请姑娘上船。”那人开口,举止言语间能看出此人训练有素。
孤星再不多问,迅捷地上船。除了相约之人,没有人会在寒冷深夜泛舟在这浊浪排空的湖中。
带着氤氲水汽的风细细扑面,如钢刀一般刮得人脸上生疼。船夫在船尾摇着橹,小舟在波涛声哗哗翻起的湖面行进得很稳。
四周被漆黑的夜包围,夜幕里无星无月,一切都被掩盖在沉沉的黑夜里。孤星立在船头,冷冽而带着湿气的风把夜行衣吹得紧紧贴服在肌肤上,每一个毛孔都浸透着凉意。孤星无暇顾及,保持着高度戒备警惕的状态。
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感觉船只渐渐慢了下来,而后触到坚硬的石头上一个反弹,孤星有武功在身,依旧稳稳立在船头。船身一轻,似乎是船夫离开了。船上有绳子被拉动的窸窣声响。
接着,船夫低哑而沉缓的声音传来:“请姑娘下船。”
孤星也不罗嗦,脚尖慢慢往前摸索,试探到前面似乎有一块石阶,于是轻巧地离了船,稳稳立在石阶上。
船夫不作他言,把一块黑色的布条递到孤星面前,简洁地说:“姑娘请。”
孤星看了面前人一眼,浓浓夜色里只能看到一张方阔大脸和魁梧身材。孤星也不多言,知道直至今日,既然来了就没有再扭捏犹豫的道理,自己要不遵照着做,断然不会拿到解药,于是她依言蒙了眼。
被蒙起的双眼前一片漆黑,正疑惑不解时被人扶上了一把竹椅小轿。小轿抬起,上下摇晃间只能听到竹子的吱呀声。孤星凝神细细分辨,似乎是有八个人。这几人皆是有武功傍身的,因此在地面上行走声响极小。但是不一会儿便听到河水的哗哗声,明显自己被抬着过了河。借着水声里众人参差不一的抬脚声,孤星认定这一行有八个人。
她凝神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希望找到解药后,自己能依靠这些线索逃出来。孤星心里留意着,在趟过河,又翻过一座山便落了轿。
有脚步声离去的声音,紧接着又有人靠近,一个清甜婉转的女声在身旁响起:“我来扶姑娘进去。”自己的手臂被搀扶着,孤星顺势站起来。在旁边女子的搀扶下进了一处房舍。
自己仿佛是在一处厅堂中央站定。身旁女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姑娘在这儿稍作歇息,主人马上就到。姑娘不必再蒙着眼了。”说话间感觉一双手伸到脑后,帮自己解去了蒙眼的布条。
室内辉煌的灯火明晃晃刺入眼,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孤星缓过来,细细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处厢房。自己正好站在了中央处。正中堂上挂着一幅《海棠春睡图》,下面供着香案,百合香丝丝缕缕飘散在整个室内。两边放着两个高几,上面两个汝窑白瓷瓶里分别插着白菊。水晶球似的白菊犹带着露水的清香,白菊外围数层为舌状,内为管状,外白里黄,似美人雪白的肌肤上贴合着黄色轻纱,袅袅婀娜、亭亭玉立于眼前。
世人爱牡丹之富贵,菊之高洁。如今身陷囹圄,且不知明日身归何处。即使菊花粲然映在眼底,心底也是一片颓。“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菊花尚自有气节,自己却不得不由着别人摆布。这样想着,心里倒生出几分难过来。
孤星不再去看那菊花,转过十二扇的金漆点翠玻璃围屏,穿过十锦槅子。只见内间靠窗下摆放着一张卧榻,正面是一张拔步床,挂着水墨字画的白绫帐子。若抛开自身的处境而言,这间房不可谓不雅致。
而让孤星惊讶的是,这房间的布置似乎皆是自己所喜爱的。这到底是何人?会对自己如此了解。孤星内心恐慌,却不动声色地冷眼打量着这一切。
忽然,她察觉到背后有细微的脚步声。她静静分辨着,来人似乎会武功,但是脚步虚浮,想来武功不深。孤星从容地转首,来人挺拔的身姿借着灯火映在眼眸里,眼底深处如一颗石子投入波澜不惊的湖面,孤星再也掩饰不住,瞪圆了眼看着面前的人。
“星儿,别来无恙。”来人的眼光在她身上流连,认真却感慨地说道。
孤星掩饰住内心的疑惑,福一福身,说道:“多年不见,四王还是这般英俊洒脱。”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