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无功而返,刀意却未散尽,直逼苏鼎眉心处。一指距离,苏鼎右手探出将薄如蝉翼的蜉蝣稳稳捻在两指之间,从眼帘前划过。
残留的刀意来自于他自己,而那柄突如其来的剑也只是投机取巧罢了,此刻即便没有化作碎屑也必然就此无用了。
苏鼎眼眉低沉,向前踏出三步,临江畔而立,“扑通”水声骤响,陆乐薇已然坠江,气息羸弱。
他没有再次出手,而是遥望江心处缓缓而来的一叶扁舟。
一盏渔火如孤舟行于江潮明灭不定,光影阑珊间可见两人乘于舟上,皆披蓑斗,一者站于船头,另一人坐在船尾,似在垂钓。
站于船头上的人两肩持平气态闲定,左手提着那盏渔火,右手藏于身后,目力强横如苏鼎依稀可见是个少年,而船尾那不闻不问只顾着垂钓的背影看轮廓似是老翁模样,此刻闲暇之余竟是捧起自己一只脚揉了揉,而后把手放于鼻前闻了闻,又匆忙挥手,虽然苏鼎看的不真切,但料想这人此时定是在咧嘴。
苏鼎见过不少人,如眼前这般组合倒是不多见,不过来者定然不善。
那百余骑此刻已是赶了过来,在苏鼎身后一丈距离站定,那个与苏鼎相识的胡姓校尉面色铁青,欠身拱手侯在远处,不敢上前半步,善于察言观色的他,还不确定吴毅垂死挣扎,百余人中脱困一事,这位大人的怒火究竟有几分?
正当他苦苦犹豫,如坐针毡之时,突然看到苏鼎抬起了左手,立刻长舒一口气的同时,高声大喊,“弓箭手准备!”
所有人有条不紊的纵身下马,从马背上取下弓箭,匆匆上前围于江畔之上,箭已在弦上!箭尖所指,并非飘浮在崖畔之下江水中生死不知的陆乐薇,而是那靠的越来越近的一叶扁舟。
沿江无数火把横陈,依稀可见箭光锋芒,然而扁舟却毫无停下的意思,一味前行,不急不缓,终是到了跟前。
苏鼎面如止水,看不出喜怒,微微举起的左手迟迟不见落下,众人的神经也如手中弓弦紧绷着。
扁舟到了陆乐薇跟前,站在船头的少年手脚利索的探身将她一把捞起随手扔在角落,舟身微微摇曳,漾起层层清波涌动。
”你可知所救何人?“
苏鼎双目阴沉,声音不卑不吭却也铿锵有力不容拒绝,这天下终究是姓苏,代天子行事也必要有其气度,即便这里是江东,也并非法外之地,更不意味着谁都可以挑衅锦衣卫的尊严!
少年只是微微偏过头来看了一眼,咧嘴轻笑并未出声,众人却并未察觉到半分善意,似在轻蔑嘲讽。
一笑之后,少年转身忙着手中的动作,就着微弱渔火,看了眼陆乐薇肩膀上破布缠着的伤口,又是咧了咧嘴,嘲讽之意更甚之前。
“那么多人连个小姑娘都照顾不好,真是死得其所,你说对吗?左叔?”
少年耸了耸肩膀喃喃自语,口上如此说,却是弯下腰探了探鼻息后,有一抹不经意的释然划过。
“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说他们该死自然就是该死!”
那静坐垂钓的老翁嘿嘿一笑,拙朴的口音轻描淡写道,在他看来这番话的确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
“走了,再不走小姑娘就该蔫了。”
少年全然不顾身后对着他们的百余副弓箭,不曾回望,处之泰然,如过无人之境。
百余人满目愤慨,尤以胡姓校尉更是殷切询问道,“大人,他们想走了,要不要……”
“需要你教我怎么做吗?”
苏鼎双目一寒,胡姓校尉扑通跪倒在地,一边掌嘴一边说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苏鼎举起的右手紧紧一握,满是不甘的收了回来,众人见状也只好收起弓箭。
却在此时,一道流羽应声而出,破开长空,朝着江中少年急射而去。
始作俑者满脸惊愕与惶恐,收弓之时稍有紧张,以至于失手射出,他看了眼眉目阴沉的大人有些进退两难。
那人脸色苍白,有些难以置信,这种小差错根本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却偏偏就是发生了!
一旁看在眼中的胡姓校尉暗自里叹了口气,方才那么快的刀大人都可以顺手拈来,区区失手一箭又怎么可能任其来去?显然无论怎么个结果,这个人必死无疑!
不容多想,那只箭终归朝着少年飞纵而去,若不加以抵抗,必要血溅当场。
少年似乎早有所觉,猛然转身直面离弦之箭,如之前苏鼎那般两指捏在箭身上,随手甩出,这只箭原路折返而去。
苏鼎仍是无动于衷,未曾阻拦,以至于那失手之人被箭羽钉入额头,满目不甘的倒地身亡,不过他已得出结论,方才拦下“蜉蝣”的便是这少年,单从内力并不如何深厚,之前也只是以巧劲拦下了自己那随手一刀,不过甩箭这一手倒是有意思多了,明明自己才施展一次,就被偷学了去,这份天赋着实令人讶异。
那么对方有恃无恐的凭仗究竟是什么呢?是那钓鱼翁?还是起先那句“江东楚地”?或是如自己心中隐隐的猜测?
苏鼎思索之际,恰好迎上了少年肆无忌惮投过来的目光,其中略有深意,看样子,似乎在谋算什么,而后扭过头去,好似一切并未发生,慵懒的躺在了小舟上,随着轻舟荡漾,朝着彼岸缓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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