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发生的地点是位于紧邻医院的若林家二楼其中一间房间内。一位上了年纪的男性,在他自己房间的窗边从椅子上滑落到地面,就这样死了。
——以上是我在进入现场之后被告知的情况。
「死者叫若林辰夫,六十二岁。第一位发现者是家里的帮佣,由于身为主人的若林辰夫迟迟没有起床,帮佣觉得不对劲,于是前往寝室查看。听佣人说,当时若林辰夫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宝生睁大了隐藏在装饰眼镜下的双眸,迅速观察起现场的情况。
若林辰夫身穿轻薄的家居长外套,应该是很放松才对。不过他的表情却丑陋地扭曲着,忠实呈现出临死之际的痛苦。外表并没有任何外伤,也没有出血。
在他右手十公分外的地方,横放着一个郁金香造型的高脚杯。酒杯是空的,以酒杯为中心,地毯上延展着一大片红色污渍。被认为是若林辰夫原本坐着的椅子前方有张小桌子,那里有一瓶已经拔掉瓶栓的红酒被放在托盘上,酒瓶中还剩下八分满的红酒。除了酒瓶以外,托盘上还有软木塞和T字型的开瓶器,以及揉成一团的瓶口封条。
「红酒被投毒吗?」
宝生手指着托盘上唯一一个格格不入的东西,那是医院诊疗室里常见的棕色小玻璃瓶。上头并没有有贴标签,瓶子是空的,但有一些微小的颗粒附着在瓶子内侧。
「以现场的状况来看,宝生所说的可能性很大…」
而随即进行的验尸所得到的结果以及对红酒样本的鉴识报告都证实了宝生的观点——
首先根据验尸结果,死因确定是氰化物的药物中毒。尸体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四周也看不出曾经和谁争执过的痕迹。死亡时间推测约为凌晨一点左右。
再来根据鉴识分析结果,虽然酒瓶内没有验出毒物,不过那些渗入地毯的液体,却验出了氰\\酸\\钾。而且附着在棕色小瓶内的细小颗粒,也证实同样是氰\\酸\\钾。比较奇怪的情况是,在酒瓶、玻璃杯、以及棕色小瓶上只是发现若林辰夫本人的指纹…
另外,还接获数则情报,指称今天早上在现场附近的路上,目击到平常未曾见过的可疑豪华礼车——
虽然我认为这个情报是跟帮忙迷路的小朋友的宝生没有关系啦!才怪…
「宝生妳怎么看呢?凶杀案?还是自杀?」
「警部,虽然只是我的猜想,打从第一眼看到这个现场的瞬间我就觉得,与其说这是一起凶残的杀人事件,反倒更象是迈入老年的男性常见的自杀事件。」
「若林辰夫他自己将小瓶内的氰酸钾掺入倒了红酒的玻璃杯中,然后一口气喝下红酒,服毒自尽了。而氰\\酸\\钾一定是从医院的药品架上拿来的。偷偷拿些药品带回家这点小事,对身为院长的他,应该毫无困难——这个就是宝生的全部想法吧!」
「是,我的确是这样想,警部说得一点也没错。如果能找到遗书的话,那就更能够确定了。」
「遗书嘛,好像没有被发现。不过,没留下遗书就自杀,这种情况也不算罕见。总之,我们去找死者家属询问看看吧!顺带一提,我并不认可宝生的猜想。」
===分割线===
若林家的人都被叫到大厅来。当我和宝生走到大厅正中央时,一位长相和若林辰夫神似的中年男性突然开口询问。
「刑警先生,哥哥该不会是自杀吧?」
这个人名叫若林辉夫,他是比死去的辰夫小一岁的弟弟,因此也早就己经过了花甲之年。他的职业是兽医,和身为院长的哥哥辰夫一起经营着这家若林动物医院。由于抱持着单身主义,他在若林家附近租了公寓,过着—个人独居的生活,唯独昨晚他在哥哥家过夜,结果刚好碰上了今天早上的骚动。
辉夫深深地陷进单人沙发里,用右手把玩着福尔摩斯爱用的同款古典烟斗。看来他似乎正拚命忍住想吸烟的冲动。
「不,以现在的证据还不能断定死者是自杀。」
我回避了辉夫的提问。
「如果不是自杀的话,难不成,刑警先生的意思是有人杀了父亲他吗?」
坐在双人座沙发上加入话题的是辰夫的长男,若林圭一。圭一今年三十六岁,和妻子育有一子,职业也是医生——不过并非动物医生,而是帮人治病的医生。专长足内科,任职于市中心的综合医院。
「这种可能性不能说不存在…」
「哎呀…刑警先生,您说的话未免太恐怖了吧!这个家可没有人对公公怀恨在心啊!」
圭一的妻子春绘,像是在为邻座的丈夫提供支持火力似地尖声叫道。春绘比圭一大一岁,今年三十七。她在圭一任职的医院从事看护工作,据说两人就是因此相识结婚的。
「那个…太太,我的意思并不是说这个家里的人杀害了辰夫先生。或者说妳有相关线索提供给我们吗?」
总感觉我这话说得挑衅的意味太重呢!结果是连独自在房间一角倚墙而站的青年也发出了他的不满。
「刑警先生,父亲是自杀身亡的。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事实。喂!我说得没错吧?」
听到青年这么一喊,圭一和春绘夫妻俩为难的互相使了个眼色。辉夫则是瞬间皱起眉头,大声责备那青年说。「给我住口,修二。」
这名叫做修二的青年,是死者若林辰夫的次男,今年二十四岁。也就是比圭一小一轮的弟弟。现在他还是医学院的学生,平常都从家里通勤上学。
即使是最迟钝的家伙也能够感觉到现在的气氛越来越尴尬来着,不过职责所在,我必须追问下去。
「看来,各位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辰夫先生会自我了结呢!莫非昨晚各位和辰夫先生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听了我的提问后,最年长的辉夫代表一家人开口回答。
「刑警先生,老实说我们家昨晚才刚召开一场家族会议。哥哥和我,圭一和春绘,还有修二全都参与了会议。」
「喔?你们谈了些什么呢?」
「其实这种事情不方便对外人说啊!」
辉夫搔了搔参杂些许斑白的头发之后,像是要掩饰羞愧般把烟斗叼在嘴上,然后从衬衫胸前的口袋里取出火柴盒,用流畅的动作为烟斗点火。过了几秒钟后,他露出一副『糟了』的表情。
「现在不方便抽烟是吧?」
「不,没关系,请便。」
我是不抽烟的人,不过我的很多同事都是抽烟的,某种意义上,我不得不去习惯『烟雾弥漫』…
而我的下属宝生则偷偷拿出警察手册在面前搧了两下,看起来是受不了香烟的味道。
「别看我这样子,我可是个福尔摩斯迷呢!过了花甲之年后,我才决定要改抽烟斗的。这东西很不错呢!最近我已经完全离不开它了。对了,刚才讲到哪里了?」
「刚才辉夫先生你是讲到召开家族会议的事情。」
「喔喔,对了!」
辉夫先把烟斗从嘴上拿下来。
「刑警先生,如果听到我哥哥有意再婚的话,您会怎么想呢?」
他反过头来提出了这个问题。
「辰夫先生要再婚?虽然他是已经六十二岁的人,但是能够找到属于他的幸福的话,我会祝福辰夫先生。」
爱情是不分年龄啊!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自从大嫂十年前病逝之后,哥哥就一直保持单身,所以基本上他要跟谁结婚都不成问题。」
「那么,辰夫先生有对象了吗?」
「有的,我们也是到了最近才知道的。其实哥哥想和帮佣藤代雅美再婚。昨晚家族会议上,就是在讨论这件事情。」
「那么你们的意见呢?都赞成他们结婚吗?」
「怎么可能赞成啊!」
长男圭一不耐烦地这么喊道。
「父亲是被那个帮佣给骗了。请您想想看,年过六十的父亲和年仅三十多岁的藤代雅美之间,有可能产生正常的恋爱情感吗?父亲只不过是被年轻的藤代雅美给迷惑罢了。她就是这样玩弄父亲的感情,想要踏进咱们若林家里!」
「简单来说,她的目标是财产?」
「当然!除此之外,别无可能!所以我们昨晚也很严厉地告诫父亲『清醒一点吧』『父亲您被骗了』之类。」
这么说完后,圭一便从衬衫的口袋里掏出被压扁的香烟纸盒,拿起一根香烟衔在嘴上,并且用绿色的十元打火机试图点火。可是十元打火机的打火石却只是发出干涩的摩擦声,完全点不起来。
「哎呀,好像没有瓦斯了呢。]
坐在一旁的春绘面无表情地低喃着。
「啧!」
圭一没好气的把十元打火机塞回口袋里,然后拿起香烟指着伫立在墙边的修二。
「喂,你有带Zipp打火机吧?借一下。」
「真是的,既然哥都赚了那么多钱,好歹也买个像样点的玩意儿,不要老是用十元打火机嘛!」
修二一边这么说,一边取出Zipp的煤油打火机。那个Zipp是外壳上刻着洋基队标志的限量品。修二帮圭一的香烟点上火之后,顺便也为自己的香烟点火。
另一边,宝生默默地逐一打开大厅的窗户。看来若林家似乎是个吸烟率很高的家族——明明成员不是医生就是护士来着,吸烟有害健康的道理,有意无意地被无视了吗?
「那么,看到各位反对他和藤代女士结婚,辰夫先生当时又做何反应呢?」
「哥哥显得非常失望…」
辉夫让烟斗升起了烟雾,就这样闭上眼睛。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房去了。老实说,我们也感到很心痛。藤代小姐或许真是冲着财产来的也说不定,但至少哥哥是打从心底喜欢上她啊!」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毕竟我们是为了父亲好,才会提出了那些建言。」
圭一这么说完后,邻座的春绘便不住地点头。
「对啊!对啊!就是说嘛!无论结果如何,我们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好意!」
「可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吐出一口烟后,修二呢喃说道。
「父亲居然做出这种傻事。」
看来整个家族似乎一致认定若林辰夫是自杀身亡。谁也没有提出反驳的意思。
——虽然全员都表现出一脸沉痛的样子,但实际上,显然没有一个人打从心里为死者哀悼。
「话说回来,刑警先生…」
辉夫最后又乘胜追击似地作证说。
「您也看到了现场桌上的那瓶红酒吧!那是摆在那房间的柜子上当作装饰品的红酒。虽然牌子不是很有名,但因为哥哥他很喜欢酒瓶的形状与商标的设计,所以一直留着没有喝,就这样把它当成是艺术品展示在柜子上。哥哥经常说『我打算在什么特别的日子开来喝』,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所以,今天早上在哥哥死亡的现场看到那瓶红酒的瞬间,大家都确信哥哥是自杀。因为自我了结的日子——没有什么是比这个更『特别的日子』了。」
见到家人们的回答告一段落,我整理好到目前为止所得到的信息。
「简而言之,各位是这么想的吧!昨晚针对辰夫先生的结婚问题,各位坚决表达了反对之意。辰夫在极为沮丧的状态下同到房间。然后过于悲观的辰夫先生,自己在珍藏的红酒内投入毒药,然后一饮而尽。换句话说,各位认为辰夫先生是自杀…」
若林家所有人都默默地点头。
的确,这或许真的只是一起自杀事件。就连宝生本人也这么想的那一瞬间——
「不!不是这样的!」
一位身穿围裙的瘦小女性气势汹汹地开门闯了进来,那是帮佣藤代雅美。她带着豁出去的表情走到我身边,劈头开口就说:「老爷绝不可能是自杀!」
面对毫无预警突然闯进来的帮佣,率先破口大骂的是长男的妻子——春绘。
「哎呀!你在说什么啊!就算再怎么爱管闲事!也该适可而止吧!不过是个帮佣!你又对公公了解多少!公公是自杀的呀!而且还是因为你的缘故!」
春绘激烈地吐出了戏剧性的言词。
众人紧张地在一旁观望。原本只是推理剧其中一幕的大厅,如今正逐渐演变成长男的妻子与帮佣情绪冲突的舞台,上演起爱恨纠葛的戏码。
在大厅里,藤代雅美毫不退让,用带着坚定意志的眼眸瞪着春绘,接着又说出这段爆炸性的宣言。
「不!不对!老爷是被某个人杀死的!」
「什么!」
男性们忍不住大声暄嚷起来。
「住口!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喔喔!我知道了!以夺取财产为目的的你结不成婚!所以自暴白弃了!是吧!然后为了报复!才企图诬赖我们杀人吧!怎么会有心肠这么恶毒的女人啊!妳这个企图掠夺若林家财产的贼猫!不知打哪儿来骑驴找马的野狗!真不要脸!」
春绘使用各式各样的动物来辱骂帮佣。既然猫、狗、驴、马都搬出来了,那么最后一定是那个吧?在众人高涨的期待之中,春绘横眉怒目地以最高等级的字眼咒骂藤代雅美——
「你以为自己是靠谁才能活到现在的?妳这只忘恩负义的母\\猪!」
春绘这句『忘恩负义的母\\猪』一说出口,在场的男性们立刻发出了一阵叫嚷声。
我看了下腕表,嗯,午后的一点五十八分,是时候结束了呢!午间剧场什么的。虽然我是蛮期待接下来的发展,打算再围观一下,真是可惜——才怪!好歹也是担任公职,领着纳税人給的薪金,我是为国民服务的啊!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