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大事之必然所趋也。
南宋末年,朝政腐败,奸吏并出,以贾似道为首,祸乱朝野。其时元朝初建,忽必烈一腔抱负,雄姿英发,乃率领蒙古有志之师,破襄阳,围临安,一举灭宋,一统中原。然中原有志之士皆不满于胡虏统治,十余年来便有反抗不断,元朝岌岌可危。又有朱元璋、陈友谅鄱阳湖大战,陈友谅败退,朱元璋势力一再扩大,终于脱颖而出,灭元建明,年号“洪武”,定都南京。中原再次进入稳定之势。此为史家传颂之佳话。
明朝始建,万事百废俱兴。太祖虽有意沿袭前朝“重农抑商”之策,但当今天下凋敝,朝政不稳,若对商业多加限制,商人必然不满,恐于统治有碍,因此“商贾之士,皆人民也,而乃贱之。汉君之制意,朕所不知也”,又言“凡商税,三十税,过取者以违令论”,故而减轻商税,以图商业发展。商农并重,百姓安居乐业,大明社会渐趋稳定,到得永乐年间,竟也出现许多较为繁荣的城镇。
洪武元年,广州府始设,管辖南海十四县,其时“海禁”盛行,凭着临近海外,商人之间互建联系,倒也从海外商人处买得玛瑙、珍珠等奇珍异宝。得了珍宝的商人,自免不了赴往内地交易,奇珍异宝极为珍贵,利润丰厚,有时更能卖与一些达官贵人,所得甚多,长久以来,倒也使得自身日渐富有。不少商人因此眼红,虽然都想效仿,但奇珍异宝得之不易,也非常人所能模仿,若有幸寻得一二,自必赶赴中原出售,图得巨利不提。
广州商人李益近来觅得一批翡翠,虽不算上等,但是色泽鲜艳,品质优良,却也讨人喜欢。李益于是与家人商议,自己带着家仆张通,从广州上杭州买卖。杭州宋时称作临安,也是一片富饶之地。那张通本是地痞流氓,也学得一二手三脚猫功夫,虽是饭都吃不饱,却好与人扔骰子,赌牌九,后因常年累债而被赌徒围殴,幸好李益路过,突发善心替他还了债,又收他为仆人,教他经商之道。这张通倒也有些感恩之心,从此洗心革面,一改赌博的恶习,而且勤勤恳恳,却也成了位值得信赖的好仆人。
二人收拾好行李干粮,备得马匹盘缠,便与家人辞别,从广州出发北上。一路上风尘仆仆,秀丽景色也见得许多,当地饮食渐渐少了甜食,咸辣之味充斥食坊。二人起初心里颇为担心,害怕路遇强盗土匪,若将翡翠取去倒也并非大碍,倘若强抢过路盘缠,又或是杀人劫货,岂不是灭顶之灾?但是一路走来,不但见各处治理有方,而且民风淳朴,丝毫没有灾祸之象,也就渐感安心。李益心想:“如今我大明有永乐天子执政,治理得如此井井有序,实乃百姓之福。”
行得五日,二人马不停蹄,渐渐已入江苏之境。江南自古以水乡驰名,无数名篇诗作出自于此,却不曾亲眼目睹。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其时阳春三月,但见溪水潺潺,喜鹊低鸣,格外动听;又不时有新燕还归,燕子筑巢之势络绎不绝,让人看来喜上心头。李张二人看得愈发精神,只盼将美景尽收眼中,脚步不知不觉也慢了下来。待得夕阳西下,黄昏迫近,二人这才意识到夜幕将至,自己却因贪玩耽误赶路,未能及时赶入城镇投宿,闲适之情顿时消除,惶恐之情油然而生。此处荒郊野岭,虽然有美景相伴,夜晚却定是危机四伏,恐怕会有野兽袭击,鸡皮疙瘩不禁生起。何况干粮也早吃得一干二净,身上虽然有钱,却也没处买到食物。李益摸了摸肚子,左手拭去额头的汗珠,寻思:“夜里赶路并不妥当,也不能露宿野外,该当去哪里寻得一处住所才好?”
张通环顾四周,见周围树木耸立,远处也不见炊烟飘起,不像是有人家之处,于是轻轻勒了勒马,说道:“老爷,此处不像有人家,左右也不是办法,咱们不如走几里路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找到一处人家借宿。”李益一想不错,点头道;“也好,在这愁眉苦脸也不是权宜之计。张通,看好货物,咱们走走看看。”
张通领路,李益紧随其后,二人小心翼翼前进,时不时警惕四周,不敢有丝毫怠慢。张通打好火把,照亮前方行路。张通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这种情势下也不现慌乱之色,倒也不怎么打紧;李益却是惜财爱命,一路上思绪百起,生怕有一丝疏漏。此处荒山野岭,自己是人生地不熟,不知道是否有什么危险,心里只有忧愁;更何况自己饥肠辘辘,精神早已去了七八分,心里只能默默祈祷平安。李益魂不守舍地跟在后面,心想:“娘子对我说:‘广州去杭州路途遥远,也不知有什么危险,你又没出过远门,怎么知道其中难处?依我看,还是别去的好。’是我反驳了她,坚持北上。如今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又想:“这批货来路不明,可别给官兵查出什么空子来。”
正自愁眉苦思,忽然听到张通的声音喜道:“老爷,前面似乎有炊烟气,说不定是有人家的地方。”
这话便如喜从天降,李益正自愁思,猛然间打起精神,忙道:“快,咱们快点过去,但愿人家肯给咱们借宿。”张通笑道:“俗话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我们好些态度,再给些碎银子,还怕别人不肯吗?”李益连连称是,心里的忧虑也消得一干二净。
两人说话间,便来到一座茅屋前。这茅屋并不甚大,茅草也不杂乱,似乎是不久前刚建。周围却也没有什么良田桑亩。李益心想:“这里是个偏僻之地,偏生有一间茅屋,只怕有什么蹊跷。”他还有些顾虑,张通却是个粗人,只见他飞快下了马,大步流星前进,拍着门闩大喊道:“叨扰,我们是远方来的客人,不想夜间迷了路,想在此借住一晚,还望行个方便。”
等了片刻,却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周围乌鸦鸣啼之声络绎不绝,惹得人心焦意乱。张通等得不耐烦了,挠了挠头,正准备拿起门闩再拍一遍,突然屋内一个男子洪亮的声音喝道:“是什么人夜里吵着老子吃饭喝酒?”语气极为蛮横。李益不禁打了个寒战,低声道:“住在这里的人只怕脾气不太好,咱们待在这儿自讨无趣,还是赶紧走吧。”张通道:“老爷,如今天色已黑,过得一会只怕什么也看不见了,还到哪里去找住处?蛮横之人我见得多了,你不必说话,且听我说就是了。”
只见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大哥,我们是广州来的商人,夜里没有地方可住,还望大哥行个方便,让我们住上一晚,明日我们必将好礼相赠。”
那汉子一愣,嘀咕道;“商人?”过了片刻鸦雀无声,张通正准备再说话,那汉子续道:“你们既然是广州来的商人,又能送给我什么作为酬谢呢?”李益心里暗骂:“这人好傲慢的语气!送几两银子也就罢了,居然还挑三拣四来了。”
张通道:“明日我们定送上几两银子……”那汉子“啧啧”一声,打断道:“我在这里久居,有银子也没处花。广州来的商人,气量就这么小吗?”张通脸上一红,看了李益一眼,心想:“我如不夸上几句,还让他看的扁了。”心里想着,脸上便露出得意之色,朗声道:“不瞒大哥说,我们原是带了点好货去杭州卖的,大哥如果不嫌弃,我们走时送上一点,也无不可。”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