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曦和坐在窗台上，望着天边的落日余晖。夏天的黄昏有一种悲壮的美，艳丽绯红，大片大片的颜色滴落下来，将周遭的一切染得浓重而深沉。他低头望下去，那些高高低低的建筑物一半在黑暗的阴影里静默，一半在模糊中渐渐隐没。
“咯，给你。”见杨廷走进来，杨曦和转过身将文件袋递到他的手上。金色的阳光穿过窗户，散漫地洒落进大厅里，书桌上的枯萎纤细的花被笼罩在光芒之中，显示一种垂败的美。
杨廷接过文件袋，打开，里面是一叠资料。
“我上楼的时候，24号让我带给你的，说是重要文件。”
“24号为什么自己不上来？”杨廷潦草地看了几眼。
“这我怎么知道，”杨曦和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说，“要不我帮你还给他，让他自己再送上来、”
杨曦和伸手向前抓了抓，只抓到了一手的风，轻飘飘的，如同虚无。温情的余晖落在他的脸庞，如同瓷的边缘。他闭上眼睛，感受着余热的浪潮拂过他的脸颊，像是一只温热的手抚摸过一般。
他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同。杨廷低头看着资料，没有说话。
“发生了什么事？”良久，杨曦和问道。
杨廷抬了抬头，将资料纸随意卷成一个圆筒，掏出打火机，点燃那卷资料，火光燃起，白纸一点一点变成了灰烬，抖落到地上，“他们要来了。”
“谁。”
“他们，”杨廷轻声道，“或者，也许是敌人。”
“哦。”杨曦和答道，懒洋洋地表情。他抬头享受着这最后的衰败的阳光，婴儿肥的脸庞上满是天真，和一点点少年气的，明丽的忧郁，让人想得到少年浪子普希金，或者兰波。
“你要打起精神来，”杨廷从后面望着杨曦和的背影，声音冷峻，“战争在所难免，我总不可能孤军奋战。”
“哦，”杨曦和依旧是一副乖巧的不紧不慢的样子。
“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在图书馆找到了那本笔记，现在已经送去了让那帮家伙研究了。”
“怎么样？”
杨曦和撇嘴道，“这不是难为我嘛，我一个初中生而已，怎么看得懂人家博士生写的东西，你去问那帮家伙好了。”
杨廷一愣，“我是问你有没有受伤，不知好歹。另外，人家比你大不了几岁，你倒是可以反思一下。”
“哦，那倒没有怎么受伤，”杨曦和轻快地回答，“她是天才嘛，我是废柴咯。”
“你身上煞气很重。”杨廷吸了吸鼻子。
“真的没什么事啦，我以后出门多喷点香水就好了。”杨曦和低下头来问问自己的手，有点嫌弃地皱了皱眉。昨天晚上回来他在浴缸里泡了一整个晚上，今天早上睁开眼睛，一池的红水，仿佛谋杀案的现场。
“这几天就别出门了，在这里好好待着，有给你的任务。”杨廷道。
“什么任务？”
“监视两个人。”
“男的女的？小姐姐还是小哥哥呀？长得好不好看？是不是那种室内的监视啊？”杨曦和睁大好奇的眼睛，回过头来问道。
“让你做你就好好做，问这么多干什么？”杨廷说道。
杨曦和长叹一声，“但是，我就是不想嘛，不想待在这里啊，”他抬头望着天边的金色的云，咯咯地笑了起来，“想出去玩。”
说罢，他双手撑着窗台，向前轻轻一跃，就这么落下去。
杨廷脸色微变，上前一步俯下窗台拽住了他的手，骂道，“你疯了！不要命了！”
杨曦和这么被吊在半空中，七十二层的高楼，底下有两百来米，风呼啸而过，让人感到眩晕。
他慢慢地抬起头来，望着杨廷怒气冲冲的面孔，又一次，咯咯地笑了起来。他突然使巧劲挣脱杨廷的手，向下跌落下去。他张开双臂，落了下去。风像刀片一样刮在脸上，呼啸而过。
杨曦和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阵巨痛，然后就是大片的空白。
“要像一只鸟一样飞起来啊……”
让人想起那个乱糟糟的普希金，那个少年浪子，在监牢外高呼：“我们原是自由的鸟儿，飞去吧——”
在接近地面的时候，杨曦和默念咒语，被一团巨大的光托住，降落的速度慢慢降为零。
光忽地像一张网一样张开，化作他身后的巨大翅膀，在落日的照射下那么绚丽而耀眼，杨曦和缓缓睁开眼睛，漫天的红彩挂在云朵之上，整片天空都融化其中，渐渐被黑色所侵染、吞噬，温热的风灌进他的喉咙。
双翼轻扇，杨曦和缓缓上升，将他重新带到七十二楼的窗口。
“这才是活着的感受啊……”杨曦和脸上依旧带着顽劣的笑容，望着一脸怒气的杨廷。
杨廷居然愣了一愣，随及向大厅外走去，声音遗落在大厅里：“如果再不快去，我就把你交给那帮家伙用来研究。”
“什么嘛……”杨曦和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他抚着胸口，闭眼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双翼的光辉缓缓消失，他重新从窗台爬了进来，一双眼睛仿佛沾满了落日的金光，显得格外明亮。
***
“夏衍。”来到一个黑暗的房间，里面仅有一张书桌，上面放着两台电脑，屏幕发出幽暗的光，上面是两张照片。左边是一张年轻男孩子的，右边是一张少女的。杨廷指了指左边那张照片，道。
那张照片，是夏衍一个人在大街上。
看样子是刚下了雪，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夏衍穿着单薄的深色毛衣，两只手揣在裤兜里，后背靠着墙，垂着头，脸上冻得通红，没什么表情，有些颓废的模样。
“好看，”杨曦和凑近照片，认真地端详，“嗯，还是比较一般的好看，没有特别好看。有点死鱼眼，像《银魂》里的坂田银时，额，不对，更像《死亡笔记》里的L一点，但是显然他比L看起来傻气……”
“他从小在秦阳长大，一个亲人都没有，之前一直生活在一个简陋的福利院。福利院生活很平淡，十五岁的时候跟人起了冲突，把别人打了，没钱赔医药费，从福利院偷跑出来开始打工。
现在在一家小公司里做兼职打字员，还在网上写网络小说，不过好像没什么人看。之前一直晚上睡在网吧里，最近住在租的房子里，是地下室的一个小隔间，常年一个人，没有任何朋友和亲近的人。”
末了，杨廷望了望那张照片，“是个挺可怜的孩子。”
杨曦和点点头，表示赞许，“不错，热血漫画里开头，男主都是这种生活的，不过就是放在现实生活中有点惨哎。”
“这个是苏潇潇，半个月之前和年纪深乘坐同一辆火车来到秦阳，不过这两人好像都没注意到彼此。
她之前叫苏钦，一直在读书，来秦阳之前改名叫做苏潇潇。来秦阳目的不明，前几天刚刚去一家网吧面试上班，居无定所。”
杨廷望了望屏幕，笑容明媚的少女穿着肥大的校服，独自一人坐在操场旁的台阶上。
“漫画脸的小姐姐……好看的。”杨曦和感叹道。
“你重点观察苏潇潇，如果有什么发现就告诉我，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轻举妄动，”杨廷顿了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猜她应该是他们派来的。”
“未来的几天我都要在这个牢房一样的地方？”杨曦和直接忽略了杨廷的猜测，难以置信地问道。
“不是几天，是几个月，”杨廷道，“未来每天会有人送饭过来，你就待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有什么需要联系我。”
“太没人性了吧……”杨曦和站起来，一脸认真地生气，“我在这里会被逼疯的！”
杨廷皱眉道，“如果你还想好好活着的话，最好在这里养伤……你的心脏衰竭成什么样子了，你自己不清楚？”
“但是我就是想出去玩嘛，”杨曦和咬着嘴唇，怨怨地说道。
还没说完，杨廷的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眼睛盯着杨曦和，良久，问道，“还出去吗？”
杨曦和勉强往后退了两步，怂怂地开口，“不出去了……不出去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快把刀收回去啦。”
“那我不上学了吗？会被老师骂的啊。”杨曦和试探性地问道。
“这半个月来，你总共上过一天的课，”杨廷道，“还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你考了全班倒数第三名，还是你们老师打电话来告诉我的，顺便通知我去开小家长会。”
杨曦和有点窘，摸了摸头，问道：“所以，你去开会了吗？”
“你这么不争气，让我去丢人？”杨廷表情难看，“不过，我顺便帮你请好了假，这个学期你都不用去学校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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