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没想到会发生这个变故，待回过神来时，只见周轩低着头默默地向山下走去。
聂雪竹本想喊住他，但转念一想又不知该如何去说，心思玲珑的她当然知道此时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对与他来说都是更加的羞辱。
等那瘦小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山道的尽头，聂雪竹才收回目光，看向同样无话可说的华观文，轻叹一声说道：“想来华师兄有要事见家师，这便去罢。”
华观文也是轻叹一声，便行礼道：“那有劳师妹带路。”
众人遂向峨眉门内行去。
**
直到再也无人可以看见，周轩的眼泪才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他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不愿发出任何声音。终于嘴唇被咬破了，鲜血倒流入口中，咸腥的味道才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鸟叫虫鸣变得如此嘈杂，云山雾海不再是仙境，周围如此阴暗，包围着孤独的身影，阵阵花香此刻都似乎变成了那女人身上令人厌恶的味道。
周轩不断想着：若是韩大哥在，绝不可能让此事发生。
若我有韩大哥那样的修为，也绝不可能让此事发生。
不，不是不会发生，而是我先把她打成一颗猪头，然后再交接之后的事情。
一颗猪头……扑哧，想象一下孟淑怡变成猪头的样子，周轩心情才好转一些，禁忍不住笑了一下。
还是修为太低的原因啊……等着，此仇不报非君子！！
胡思乱想中，周轩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然后又走了那白水普贤寺前。
扫地的老僧已经不在，寺前空空荡荡，万籁俱寂，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周轩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已经一天一夜没喝水了。
他很想进寺里讨口水喝，却又怕再次受辱。立足了片刻，周轩哂笑一下，摇摇头继续往下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暗，周轩又渴又饿，连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有了，只是机械的往下走去。
此时也许是渴出了幻觉，竟然听到了流水声。
周轩本能的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那里灌木丛生，没有一条道路。于是他在那一块地方来回找了几遍，终于找到一处稀疏的地方，拨开挡路的灌木杂草，朝那流水声传来的方向走了进去。
这条路不好走，所幸周轩的衣服虽破，但还挺厚重坚实，只是手上割出不少伤痕。
走啊走，等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天上挂上了一轮圆月，眼前才豁然开朗，一条缓缓流淌的溪流出现了在他面前。
周轩也不管水是否有毒，连忙跑到那小溪边，捧起水就往嘴里灌，连灌数口之后，喉咙传来的火辣感才逐渐消失。
舒畅！
周轩朝天躺下，看着初上天空的圆月，此时只想静静躺着，不要动弹。
他突然想起张若虚的那首《春江花月夜》中的几段：此时相见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渡，鱼龙潜跃水成文。
人家离别，还有人相思，即使不能相见，却也在同一片月下。自己却孤身一人，在这荒山野人，就算死了，又有谁记得？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不知乘月几人归……
正想着，旁边传来了响动声，周轩一惊，忙爬起来一看，在月光下，他看到上游不远处有个小小的身影。
待定晴看去，他才看清是个小女孩，大概只有八九岁的样子，身上背着一大捆柴，手上提着一只水桶，正装备打水的样子。
这种场合下碰到这么个人，其实有点惊悚，但刚经历过奇耻大辱的周轩又觉得无所谓了。
妖精也好，鬼魅也罢，也最多杀了自己，还有什么会比生不如死更难受的？
却见那小女孩向他走了过来，待近了些，那小女孩突然笑道：“原来是你呀！”声音清清脆脆，就像一黄莺在歌唱。
周轩一愣，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哪里见过这个小女孩。
那小女孩似乎看出了周轩的心思，走过来说道：“你就是早上骑大白马从我家门口过去的大哥哥。”
闻言，周轩想起了早上路过的那个村子，应该是那个村子里的村民吧？但是为什么这么在这里？怀着疑惑，周轩问道：“我倒没注意。小妹妹，你为什么还不回家？”
那小女孩的眼睛很亮，在黑夜中闪闪发光，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周轩，边看边回答道：“我家就在这里呀。”
就在这里？周轩朝周围看了看，没有看到有房子。
此时周轩肚子突然间叫了。
周轩尴尬的看向小女孩，脸都红了。他想着：怎么就这个时候叫呢？
那小女孩咯咯一笑，然后说道：“原来大哥哥肚子饿了。那来我家吃饭吧。”
周轩红着脸，还在想要不要跟去，肚子又诚实的叫了几声，于是说道：“好吧。那谢谢你了。”
那小女孩突然跳了起来，一副欢快的样子，说道：“那你要帮我拿东西哦。”
拿东西？周轩想着就见小女孩跑到一边，指了指地上放着的两捆柴。
好吧！这也是应该的。周轩想着就过去背起了两捆柴。
不重，但对于八九岁的小女孩已经很重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父母让这样一个小女孩出来捨柴火。
也许重病在床？如果不是呆会儿就要好好说道说道。
那小女孩在周轩背后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
要是没有这个大哥哥，她还得来回跑两次呢。
周轩回头一看她提的半桶水，干脆也一并拿了过来，到了溪边装了满满一桶。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力气大了很多，看来是内力到了三层的缘故。
那小女孩在前面带路，周轩就在后面跟着，边走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清脆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小豆芽。”
周轩看着那瘦骨如柴的身影，脑袋比身体还大，确实像一棵小豆芽。
没来由的，周轩感到一阵心酸。是什么样的父母让一个小孩子瘦成这个样子？
周轩感到一阵苦涩，试探地问道：“你的父母呢？”
小豆芽在前面走着，听道周轩问话，于是说道：“你说的是我爹爹和娘亲吧？我没见过娘亲。爹爹说我刚生出来，娘亲就和别人走了。”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周轩心想着，又问道：“那你爹爹呢？”
小豆芽闻言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才又向前走去，边走边说：“爹爹说去找娘亲。他说很快就回来的，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声音很是低沉，再也没有黄莺的清脆，仿佛一只低鸣的孤雁。
周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犹如五味瓶被打翻，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了上来。
一路无言，片刻后周轩跟着小豆芽到了一处山洞口。小豆芽在洞口放下了柴火，回头说道：“大哥哥，我家到啦。你等一下，我去生火。”说完跑进了黑漆漆的洞中。
周轩看到那仿佛一只怪兽巨口般的山洞，在黑夜中透着阴森的气息，不敢想象一个小女孩怎么就一个人住在这里？
这时洞里传来石头撞击的声音，不时有火星闪现，忽然之间，一团小火苗出现，接着火势越来越旺，然后他看到小豆芽不断地添加细小的柴火进去。
映着火光，他才看清小豆芽的容貌，脸蛋、眉头、眼睛、鼻子、嘴巴都很精致，唯独脸上皮肤却是红一块白一块，像是得了什么病，很是吓人。
小豆芽边添柴火，边招呼周轩：“大哥哥，你进来呀。我这就做饭。”然后就见她跑到旁边，拿过来一只破了小半边的锅，架在了那柴火两边放着的石头上面。
接着她抬头一指周轩手里的水桶说道：“大哥哥，你往锅里加点水。”说完她又跑到另一边，那里是一处石头堆成的小桌子，上面铺了一层树叶和杂草，等她在上面收拾了一番，抱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堆野菜。
只见她扔进锅里说道：“还好还有不少，我都洗过了呢。我自己可以吃三天，既然大哥哥来了，就先吃掉吧。明天我再去摘点。”
周轩眼眶一红，不知为什么就流下了眼泪。
小豆芽一个人忙碌着，又去找出了一只破碗，只有这一只，她拿着两根树枝做的筷子，一并递给了周轩。然后她诧异的说道：“大哥哥，你怎么哭了？”
周轩连忙擦着眼泪，解释道：“没有，是烟熏的。”
小豆芽一笑，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一口黄牙，上面的门牙都掉了，说道：“是了呢。小豆芽都不哭，大哥哥怎么会哭呢。”
周轩用略带哽咽的声音问道：“你从来不哭吗？”
小豆芽认真地说道：“爹爹说哭是没有用的。哭再多，娘亲也不会回来。后来小豆芽也知道，哭是没有用的，哭再多爹爹也没有回来。”
所以说，你这是流干了眼泪？
再也不知道什么是哭泣？
一个人可以连最后哭泣的权利都没有吗？
看着小豆芽用一根树枝在那锅里搅着野菜，周轩又问道：“那你就一直住在这里吗？”
小豆芽边弄着晚饭边说道：“村里的人说我没有交房租，说我不能再住在那里。我没有钱，只能来这里等爹爹啦。”
周轩顿时大怒，把一个小女孩子赶到山里，这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他尽量控制着情绪，用相对平稳的语气问道：“那，那村里的人是怎么和你说的？”
小豆芽闻言看了看周轩，又歪着脸蛋想了想，说道：“他们说房子是镇上什么老爷的，是租给我爹爹住的。现在爹爹走了就一直没有交房租，所以我就不能再住那里啦。”
周轩闭上眼睛做了几次深呼吸，拳头握紧又放开了几次，才继续问道：“那你恨不恨他们？”
小豆芽奇怪地问道：“大哥哥，什么是恨？”
周轩看着那天真的表情，越看越觉得心里堵地慌，想了又想，终于用觉得小豆芽可以理解的话问道：“你没有觉得他们做的不对吗？”
小豆芽想了想说道：“他们都是好人呢。让我把家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说着她很开心的指向了一边，周轩看去，那里有一条破裤子，几件缝缝补补的衣服。
接着他又听到小豆芽开心地说道：“他们说只要在这里等爹爹回来，小豆芽又能回去住了。他们还夸小豆芽是扫把星，一定可以保佑爹爹平安回来。”
“砰！”没等小豆芽完全说完，周轩一拳打在地上，顿时右手血肉模糊。
小豆芽吓了一跳，立即不敢说话，卷缩着身子，眼巴巴地看着周轩，不知道这个大哥哥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