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至,上午的太阳温暖如玉。
若非师妹受了重伤,这种阳光明媚的天气一定会给风清扬带来好心情。
但如今的他,守在师妹身边,一脸沉重。
还未醒,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马车一路向东南方向的江油关驶去,中途掉头南下,没有走摩天岭那条路。
风清扬手上有张纸条,是周轩前面塞给他的。
上面写着:“摩天岭危险,勿走!”
风清扬路上思考了一会儿,便想明白。
魔教盘踞摩天岭,若不幸遇到魔教,师妹身受重伤,自己一行人怕是凶多吉少。
风清扬看着师妹,伸手爱怜的抚了抚她的脸,然后对赶车的丁松说道:“丁斯滴,薄停,直接去江油县。”
“好的风师兄。”
马车朝南渐去渐远。
余伯雄、余仲雄两兄弟乔装打扮之后,晚了一个时辰出发,以为风清扬去的江油关走摩天岭,便径直往那而去。
直到追到夜晚子时,立于山岭之上,他们才发觉追错了。
余仲雄说道:“大哥,他们一定走了江油县,然后绕道保宁府,走汉中然后去往华山。”
余伯雄说道:“这一路有伤者要照顾,确实走那条路便为方便安全。是我想偏了。”
余仲雄说道:“那我们要不算了吧?”
余伯雄说道:“既然出来了,没有回去的道理。他们行程不会太快,我们到时见机行事吧。”
余仲雄默然无语。
余伯雄掉转马头,说道:“走吧。”
两人连夜返回江油关,在关口休息一阵,待清晨城门开启,转入官道,向江油县而去。
风清扬在江油县停留了一天,主要是寻医看治。
江油县比平武县人口更多,自然会有更好的医生。
但效果甚微,慕容银儿主要是失血过多,开了些汤药之后,风清扬又细细喂下,再灌输于内力调理,于是这样又耽误了一天。
这天夜里,慕容银儿总算是苏醒,喂了些粥食之后,又沉沉睡去。
但风清扬吊着的心总算放下。
次日慕容银儿恢复了些气力,换洗了身衣物,三人准备了些路上的吃食,便往梓潼县出发。
待到午时,天色转阴,空气变得沉闷,慕容银儿只觉胸闷,便对风清扬说道:“风师兄,只怕是要变天了。”
风清扬掀开布帘,唤停了马车,然后自己穿上了蓑衣,戴上了斗笠,跟丁松交换了一下位置,再行上路。
远远地看到山顶有一处庙宇,不多时,起了大风,接着乌云开始密布,天色顿时暗了下来,犹如黑夜降临。
一道紫色的闪电划破天空,接着是滚滚雷声从天际传来,恍恍中地动,惚惚中山摇。
不过时,大雨倾盆而下,天地一片茫茫,在霹雳巴拉的雨打声中,那马一声嘶鸣,似是受了惊吓。
所幸风清扬早有准备,及时拉住马头,靠近了山道内侧,才未有险事发生。
风清扬看着前面的山路,视线中已经模模糊糊,这种天气,赶路是赶不了,只能驾车小心翼翼地盘山而上,前往那庙宇中先行避雨。
风清扬回头透过缝隙朝车内看去,只见丁松已经点燃了一盏油灯,慕容银儿裹上了一条毯子,但还是小脸苍白,冻得瑟瑟发抖,却仍然咬着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风清扬叹了口气,知师妹性格刚烈,若再多言,只怕让她自觉无用,便没有说话,赶着马车往那庙宇而去。
山路泥泞易滑,到处都是积水,所幸树林茂盛,没有发生泥石流这种天灾。
没多远的路,却足足走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到了那庙宇门口。
待到门口后,风清扬才知道是一座早已荒废的庙宇,门口的牌匾早已不见,大门只有半扇,在风雨中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由于马车过不了台阶,丁松也穿上了雨具下车帮忙。
风清扬撑起油伞,但风太大,那伞并没有起到任何遮雨的作用。
于是他让慕容银儿也穿上雨具,搀扶着她进入庙中。
油灯则用伞遮挡,起了些照明的作用。
走入大门之后,便是一座小小的天王殿,但屋顶早已破了个大洞,殿内全是积水,到处散落着四大天王像碎裂的残骸。
风清扬背起慕容银儿,趟过天王殿,便是一处宽敞的广场,广场再往前便是大雄宝殿,高大威严神圣,此时与黑暗连为一体,却好像一座地府的阎罗殿。
风清扬推开殿门,先将油灯照了进去,便看到不远处有一张苍白的人脸,顿时吓了一跳,连退三步之后,才想起还背着慕容银儿未有放下,当下说道:“施美莫怕!”
慕容银儿当时低着头,看到了殿内的脚印,眼角余光瞥见人影,于是在风清扬耳边说道:“风师兄,里面有人。”
未等风清扬有所动作,里面传来一声清亮的佛号。
风清扬又将油灯伸进去,才终于看清是一个年轻的和尚。
风清扬责怪道:“你咋得不起火?”
那和尚已经起身,此时双手合什行礼,带有歉意的说道:“贫僧少林普慧,之前未找到引火之物,惊扰施主,罪过罪过!”
风清扬平日里只痴于剑道,对江湖各派的人物都未有过关注,倒是慕容银儿有所知晓,当下她说道:“莫非是少林普字辈第一人的普慧大师?”
普慧连忙念了声佛号,说道:“女施主过誉。普慧只是少林一普通弟子。”
风清扬放下慕容银儿之后,走进殿内,举着油灯说道:“这油灯克做营火次物。有撒东西可烧得捏?”
普慧说道:“这儿木料甚多,倒是不怕没柴火。”
风清扬脱下雨具之后,便朝着普慧指的方向看去,见是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各种供桌,笑道:“你个和裳,不怕得罪佛祖哦?”
普慧笑道:“佛说,世界万物皆空。即是空,何来得罪之说?”
风清扬笑道:“你们和裳歪歪绕绕太多咧,但系这话很中听咧。”
慕容银儿听两人对话,扑哧一笑,脸色却是好了很多。
风清扬拿剑劈了不少柴火,堆一起后,便将油灯里的油倒下点燃,很快一堆篝火就升了起来。
这个时候丁松也刚好把马车安置完毕,走进了大殿,看到一个和尚奇怪道:“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和尚?”
普慧笑道:“和尚也怕淋雨啊。”
于是四人便坐在篝火旁边烧起火来,普慧见有女子在,便特意离得远了些,闲聊了几句之后,风清扬等人才知道原来普慧便是这次少林寺派来去平武县汇合的人。
片刻之后,慕容银儿又现倦色。
普慧对寺庙之类比较熟悉,便去寻炊事之物。
风清扬给慕容银儿搬来了座供台给她倚靠,随后便走到大殿门口看那倾盆大雨。
他见雨如瀑布,天地万物都在暴雨之中被肆虐,无力反抗,便想着若剑法如这暴雨一般,那又什么敌人不可战胜?
接着他想起之前对战青城派时,对方使用的松风剑法,若能将华山剑法的险和奇与松风剑法的快和密融合在一起,是否能创出一套更强的剑法?
天下剑法无数,会不会有一套剑法真正冠绝于天下?
思索片刻,普慧便拿着锅碗瓢盆回到大殿,这些物件,虽然破旧,但还算完整,在这暴雨天中,能吃得一些热食,确实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又进来了人,四人望去,见是一男一女,男的背着一杆长枪,看着四十左右,刚毅俊朗;女的相貌甜美,二十七八的样子,穿着苗族的服饰。
男的一到门口,就开口说道:“借地方避个雨。”
他见有个和尚,以为是他的道场,但扫视一下环境,又觉得不像。
普慧双手合什,说道:“相遇即缘。两位施主自便就是。”
这大雄宝殿虽然窗户也有破损,但因为建筑本身高大,屋檐宽阔,倒是没多少雨被风吹进来。
两人找了个角落,脱下了雨具。
那男子看了看四人生篝火的木料,说道:“各位朋友,呆会儿借个火方便不?”
普慧说道:“方便。贫僧未见施主带有刀剑,这儿还有些劈好的柴火,施主拿去就是。”
男子笑道:“不用,多谢大师。”随即他搬来一座供台,抬手运起内劲,只见一掌劈下,那所劈之处便断为数段!
华山派三人心中一凛,普慧说道:“阿弥陀佛!施主空手劈柴,就如我少林大力金刚掌一般。真是好深厚的内功!”
男子哈哈一笑,说道:“只是些砍柴的伎俩!”
不多时,那人掌影翻飞,一座供台便被拆成了一块块木条。
普慧一挥衣袖,便见一根燃火的木材从篝火中飞出,直奔那男子而去,那男子伸手一接,笑道:“好功夫!想不到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深厚的内功。小师傅莫非是少林三代弟子第一人普慧?”
普慧连忙念诵佛号,直称不敢。
男子笑道:“多谢赠火之情。小师傅接韩某回礼。”
说着他一拍那些木条,便有数根飞起,接着他出掌连拍,那些木条便齐齐飞向了普慧,竟是暗器漫天花雨的手段。
普慧不敢轻视,双手齐用,倒是全部接了下来。
“阿弥陀佛!小僧多谢施主回礼。”
“哈哈哈,可惜你们和尚不喝酒,不然定要痛饮一番。”
这两人对弈,华山三人已是满心震惊,此时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武林泰山少林寺确实当之无愧。
男子取出随身之酒,又问华山三人,见三人都不饮酒,便坐回那苗族女子身边,独饮起来。
大殿又陷入了安静,双方因为都有外人,所以都私底下悄悄说话,倒是谁也不打扰谁。
那苗族女子说道:“老韩,咱暗殿都解散这么多年了,人也死的七七八八,还回去干啥子事?”
“这事有古怪,圣教在摩天岭的据点非常隐蔽,这次却弄得全天下都知道,所以我想回去看看有什么情况。也许是一件阴谋。”
“你这个坏人,失踪这么多年,有事才想起奴家。”
“这不我们关系好吗?”
“去!你不怕奴家毒死你?”
“别人怕你,韩某人不怕。能死在你手上,韩某这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想得美!”
华山这边。
“施美,你学的多,能看出那人来历不?”
“使枪的高手一般都在军队里面,比如镇守山海关的将军项燕龙,据说是项羽后人,一手霸王枪出神入化。”
“还有别的咧?”
“其他的也都是军中的将士,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
“大四,你私不私晓得啥咧?”
“嘘!这人名号说不得!我们四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慕容银儿闻言想起一个人,却是愕然,连忙拉了拉风清扬的衣袖,对着他摇摇头。
四人相视一眼,便不再提这个话题。
就在这个时候,大殿门口又走来一人,因为外头风雨声太大,众人都没有听到脚步声。
那人面相俊美,看着像二十几岁的,眉目间却带着沧桑,更让人惊异的是那一头飘逸的白发,配上身上纯白色的长袍,让人有种脱尘出世之感。
这人刚步入殿中,全身湿透,接着身上冒起阵阵白烟,那衣衫和长发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蒸干。
然后他扫视中人一眼,便走向了一处无人之地,盘腿坐了下来,将手中长剑横于腿上,闭目打坐。
这个时候,他的衣物已经干爽如新。
风清扬四人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眼中看出不认识此人。
书籍之上从未有过记载。
但一想起这人堪称恐怖的内功修为,都默契的选择闭口不言。
另一处,那苗族女子抱着男子的胳膊,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道:“他怎么会来这里?”
声音中带着害怕。
男子也不敢大声说话,转头附耳低语道:“你忘了他和石贺的二十年之约?”
苗族女子这才恍然,说道:“这么快就二十年了!”
“我俩不也二十多年了?”
“死鬼!这个时候还敢开玩笑!”
“那两死鬼早就死了!放心吧,他眼里只有石贺,只要不惹他,他是不屑于杀任何人的。”
“唉,原来奴家混了江湖二十多年,还只混到人家屑不屑的程度。”
“好了,好了。凡人不要和神仙去比。你我在一起,不比神仙快乐?”
“嗯!死鬼!”
这神秘的白发男子进来之后,大殿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不多时,殿门口又出现了两个人。
风清扬忍不住内心说了句:哇咧,这是赶集咧?
众人齐齐看去,便见门口两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手中拿着长剑,都戴着面具,一只青,一只白,面具是恶鬼之像,这时又一道闪电划过,映照着两人,有一种恐怖诡异的感觉。苗族女子轻声道:“你不是说这两老鬼已经死了吗?”
男子说道:“这两个肯定是假扮的。”
“你咋这么肯定?”
“因为我烧的。”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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