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京的雨短促而又凛冽,硕大的雨滴仿佛倒洒的胡豆,又重又急地落下来,砸在登仙台上,嘈嘈切切,宛如疆场上奏起的破阵曲。不过放到常赐这里,就成了生辰歌了。
那祭台正中的清瘦少年今日才满十五,将将成人的年纪,却把腰杆挺的笔直,负着手一副老成模样。他抬头凝视着乌云,任由倾盆暴雨洗刷着他的脸庞,不躲不闪,目光平静,却有化不去的悲哀。
“太子常赐,罹受诅咒,孽业缠身,天道不喜,现由国师为民除之,以解天怒,还天下太平!”
宦官的嗓音本就尖锐,夹在风雨里更显刺耳。太子皱了眉,低头望着台下。他的视线越过了那些躲在油纸伞下麻木不仁的官员,停在了那乘极尽奢华的龙辇。那里面坐的是还不到四十却病痛缠身的皇帝,是亲口下令杀他的他的父亲。
他不恨,只是可怜。可怜那位坐在世上最尊贵的椅子,却终究成了他人的提线木偶,也可怜自己,人生还未开始便已走到终点。
太子又看向站在群臣最前,且离他最近的一位。那是当今宰相,李鹜。他看不到他的脸,却能猜到他心中在盘算什么。他一定在思考哪位皇子好拿捏,该如何扶其上位,而且说不定还在计算着皇帝还能活几年,他又该怎么一点点蚕食朝堂上的其余势力。为了避免这些事发生,他苟活了三年,但今后,他怕是阻止不了了。
时候到了,国师周翰着一袭缟素,横持宝剑,一步步走上台阶。这位大师有道法护体,雨淋不到他的衣衫,可常赐分明看到他袖口湿了一角。他曾是常赐启蒙时的老师,这次来送太子一程也是他自己求的。
老人家在常赐面前站定,慈目半垂不忍与他对视,低下头开始拔剑,才出半寸,便被常赐制止。
少年按住了国师苍老的手,轻轻拍了拍,用尚未换嗓的清润声音说了句“我来吧”,接着从他掌中拿走了剑柄,撤步拧身,猛抽出鞘。刹那间,寒光乍现,历经千锤百炼的宝剑仿佛雪亮银星,于这无月之夜熠熠生辉。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