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异象
窗外雷声大作,绍空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着那一刻的降临。
绍空困在这枚蛋里,不知几年。如果真要细算,当初把自己从深山里抱回来的稚童,现在已经长成一个身手敏捷的少年,哦不,应该说是一个亭亭而立的少女。
时间的困惑,绍空无法解开,只能隐约感知蛋壳之外的光影、声音,还有偶尔的不明所以的温暖触感。这还得是绍空有足够的精力保持清醒的时候,才能感受的到,像是母亲孕肚里的婴儿。
但是,这一季的寒冷,让绍空感觉到了异常。趁着“少年”出外打猎的空子,绍空偷偷“滚”出了卧房,滚进了猎户家的草棚子里,因为这里有一窝小鸡蛋,还有一只年轻的母鸡。
沉睡中的绍空没有感觉到天空中的变化。寒冷冬日里,在这洛伦山脉山脚上空竟稀罕地堆积起了阴云,本该凄厉肆虐的寒风却偃旗息鼓,不知道躲到哪个山谷里孤独的呼号。
冬日里的天灰蒙蒙,阳光的威力本就被消解了大半。而天空阴云叠起,山脚下东村里的猎户们已经分不清黑夜与白昼。世代居于此的猎户世家,翻阅久远的记忆,无法沿用先辈遗留的不多的储备来解释这诡异的景象。
恐惧蔓延,人口相传,灾难似乎即将降临。迫于无奈,村子里主持祭祀的“贤师”,带领村人,举着火把,来到一块高耸的石碑旁,献上贡品,跪拜祈祷。吟唱的声音响彻山谷,在静静的“夜里”飘荡。此时,或许是这火光,或许是这洞彻的歌声,让在场的村人们,心里有了希望,明天阴云或将消散,光明重临人间。
但,阴云已经承受不住!忽的一道刺眼的白芒从阴云而出,在黑夜闪过,紧接着一声惊雷,如地狱里传出的一声战鼓,鼓点顿处,千军万马带着嗜血的气息,滚滚而来!
洛伦山脉似乎在颤抖,山谷间已经被这雷声占据。祭祀歌声已停,这是天与地的交涉,村人刚升起的希望,瞬间破碎。不知哪个猎户大叫了一声“逃啊”,彻底让恐惧浸透村人们的心头,各自往回逃。火把还未燃尽,但,天地间已经重归黑暗。
二初生
绍空,也是被这一声雷所惊醒。母鸡不知去向,绍空却被一团光包裹着。光团随着白芒与雷声的持续,越来越厚重。在蛋壳里面的绍空,却感觉到一种奇异的能量透过蛋壳传入体内。这是绍空第一次获得如此清晰的感觉,也第一次明确了自己的存在。
这一“夜”很漫长,除了绍空所在之处,村子里看不清一丝光亮。仿佛光亮能吸引地狱来客的“拜访”,鉴于此,猎户们户户房门紧闭,有的躲进猎物皮毛织成的被子里,有的裹着御寒大衣钻进地窖里,以抵御这“黑夜”。
雷声与白芒交替,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没有了昼夜之分,时间模糊了起来。当沧澜被一只母鸡愤怒的叫声吵醒的时候,窗外已被白雪占据,容不下一丝污浊。
“阿爹!下雪嘞!”沧澜兴奋的大叫起来,顾不得套上羊皮靴子,赤着脚就往雪地里蹚,雪花被压得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另一间草屋顶上青烟升腾,一个满脸螺塞胡子的男子正在煮汤,羊肉汤的味道一阵一阵向外散去。
“咋呼屁,麻溜收拾!我得赶市集,可等不了你。”
沧澜仿佛没听见络腮胡的说话声,脑子快被母鸡吵成了浆糊。
“不好好孵蛋,就知道鬼叫。”沧澜蹚着深雪,往柴房去。
紧接着,沧澜一声尖叫,震得络腮胡手一抖,两碗肉汤差点没端住!
“沧澜!”络腮胡抽出一把黑铁柴刀,急忙往柴房而去。
“阿爹!有.....鬼呀!”
沧澜捂着脸从柴房缩回脑袋,站在阿爹宽厚的臂膀之后。
“澜儿,鬼在哪?”
沧澜从男子背后伸出一根手指,往房子里面指了指。
络腮胡提起一口气,
“哪个不开眼的,跑到这里来做鬼唬人!”
没有得到回应,络腮胡提起一脚,将虚掩的柴房门的踢出个大洞,杂木架起来的门框险些没保住。
“阿爹,能不能别这么毛毛躁躁!门都要垮了!”
“呃...”络腮胡老脸挂不住,“要不是你鬼叫,我会踢门么?门会坏么?”
“谁鬼叫了?里面真的有个......死人!”
络腮胡闻言停下嘴仗,透过门洞,看见草堆里躺着个全身赤裸的少年,一动不动。
“你怎么知道是个.....死人?”
沧澜偷偷了往里面瞟了几眼,
“阿爹,下了这么大的雪,一般的兽恐怕也冻得没活气,何况是个光溜溜的人?”
络腮胡不可置否,推门就要往里面去。
沧澜一把揪住,
“阿爹,你要弄啥!”
络腮胡揉揉手掌,“埋了呗!”
“等等,我去找件皮袄子。”
“要埋就直接埋,还白搭一件皮袄子!”
“阿爹,就是头兽,死的时候不也裹身皮嘛!”
三疑问
绍空睁开眼的时候,这间卧房陌生而又熟悉。陌生的是第一次在眼睛里真切的看见这一切,但这空间的味道、这窗台的光线,还有悬挂其旁的兽骨制成的骨铃被风吹起的声响,都让绍空将蛋壳里、长久休眠的记忆重新打开。
在柴房里,当络腮胡给绍空盖上衣服时,猛然发现面前这个瘦弱的少年只是沉睡,而并非死亡。父女两人救下绍空之后,络腮胡去往洛伦城赶集,让沧澜在家守着。
沧澜伏在床沿已经睡着,而绍空开始注意到自己,疑问也开始在绍空脑子里丛生。
“我出生了,为什么不是一个婴儿……爹妈在哪?”
“呃……不对,为什么我会知道……爹妈!”
“为什么我会问自己这么复杂的问题,我不是应该只知道吃奶……”
“吃奶是什么味道……为什么感觉有些羞耻?”
“为什么会有羞耻感?”
……
“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
绍空接连自问了数不清的问题,脑子像是塞满了棉花,越想越堵,最后勉强得出两个猜想——我是穿越?还是重生?
可关键信息却像是海里寻针,一网下去,空空如野。
绍空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承受不起这样的折磨,继而将兴趣点转移到了这副身体上。
邵空先是缓缓伸出一根手指,而后是手掌,四肢,躯干……
“还好,看来是原装,”绍空嘴里嘀咕,“瘦是瘦点,凑合着用。”
“你醒了?”一个低声的女子声音问道。
“是啊,沧澜,锅里的肉汤快烧干啦!我都闻到了糊味!”绍空随意回答道。
“嗯?!……”
“看什么,还不快去盛汤咯!”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绍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脸上挨了一巴掌,一把小刃刀已经抵在绍空脖子。
“肉汤没有,刀有一把!”沧澜瞪俩清澈大眼睛,怒气冲冲盯着绍空布着红印的白皙脸庞,“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叫沧澜!是不是南村派你来的?”
绍空白白挨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正欲发作,但瞥了瞥脖子上的刀子,绍空反而狂笑起来。
“你就要死了!还笑?”沧澜一脸懵。
绍空伸手捋了捋垂在脸颊的一溜发梢,“沧澜,你杀了我吧。”
“......”
“动手咯。”
憋了一会,沧澜终于吐出一句,“你不解释解释?”
“被这样无理的对待,我请求你,让我死吧。”
“谁无理?可是我救了你,不然你早冻成一根冰棍到地底下排队去了!”沧澜脸涨得微微发红。
“你救了我,我可没忘。可我脸上的红印从哪里来的?对,还有一把刀!”
“那你为什么知道我名字!我可从来没见过你!”
“你就是这样让我解释的?”
沧澜有些内疚,默默低下了头,绍空眼看机会已经成熟,
“是不是该向我道歉?”
“对......对不起。”
“是不是该放下刀?”
“可是....”
“怕我是坏人?看我这体型我打得过野狼么?”
沧澜摇摇头,“打不过。”
“洛伦山的狼,是不是见到你都得跑?”
沧澜点点头。
“那我打得过你麽?”
沧澜放下了心,将刃刀插回腿袋,“你去过洛伦山?见过我打猎?”
绍空醒来没多久,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又饿又渴,直接闭眼往床上一躺。
沧澜急欲问个明白,看到绍空又死狗一样不说话,猛一跺脚,
“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绍空有气无力,“饿了,渴了......没,没什么力气说话。”
“你等着!”
看着沧澜甩起一头长辫子、去厨房盛汤的背影消去,在这极短的时间内,考验绍空的时候到了。
四解释
“你叫什么?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倒在柴房里?为什么会认识我?还知道我上山打猎的事?......”
“呃儿......”绍空打了一个舒服的饱嗝。
“喂!”
绍空已经听到沧澜牙根“咯咯”作响的声音,怕是躲不过去了。绍空端坐在床上,目光直视沧澜,
“沧澜,下面听到的话,只能你一个人知道,可不要外传,包括你阿爹!”
沧澜双目好似布满星光,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来自.......”绍空脑海里搜索一番,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我来自哪里。我只是依稀记得,那天很冷,天上起了云,在洛伦山附近我碰到了一群人。”绍空眼圈开始泛红,“他们,他们抢走了我所有的东西,还把我衣服扒光。我的脑子被他们打坏了,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我不记得我的阿爹阿妈,也不记得我来自哪里,家在哪里........”绍空低下头,眼泪扑哧往下掉。
沧澜也动容起来,抽出粗布制成的泪巾,递给绍空,轻声问道:“后来呢?”
“我没走多远,又冷又饿,迷迷糊糊,我感觉我快要死了。但,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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