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爷爷要讲的故事就跟传说中大一统的皇朝有关,是连司天监那些老家伙们都默认的说法。可能无限接近于史实,也可能……”放翁的神情显得有些萧瑟,眼神放空陷入远久的追忆。
坍塌的院墙透着风,似有无尽的故事想要诉说。
“爷爷,司天监是什么呀?”没等爷爷说完,杨尘就打断了他的话,要是杨圆融在场又得骂他不懂规矩了。
“就是那群老不死的东西待的地方。算命先生都晓得福祸相依,没准还能说两句讨彩头的话。那些家伙十年嘣不出个屁,一开口就决定一族兴替,一帮子丧门星!”放翁咬牙切齿道。后背干脆倚上了门框,市井泼皮气息散逸开来,丝毫没有为人师表的觉悟,激动处年久失修的牙齿有些漏风:“想当年,满嘴……喷……粪的老太史被……一拳……两颗门牙”。
杨尘竖起耳朵却听得不太真切,给了老爷子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心里悄悄地嘀咕着:“今儿是喝了多少?这么快上头,又开始吹牛了。”
“扯远了,扯远了。年纪大了,说话就没个重点。”
“那是爷爷肚子里墨水多哩,能讲的故事也多!”
“小东西,嘴巴抹了蜜啊。一点儿不像你爹,活翻得很!”放翁刮了下杨尘的鼻头,很是亲昵。
“嘿嘿嘿,爷爷你快讲快讲。”杨尘也是个顺杆爬的主,作势就挽住爷爷的胳膊撒起了娇。
“好好好,那个皇朝的名号至今也没个定论。”放翁假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终是没把约莫是叫白魏皇朝这个辛密说出口。
“只知一统天下的皇者是位奇女子,如今我们氏族称号的传承也都由此而来。女子成为上位者,在当下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事。而在当时却因为时代的特殊性,女子的地位十分崇高,受万人敬仰。据先古时期流传下的零星记载——大一统前不管是小族还是部落,面临的最大挑战和威胁,并不是毗邻的竞争,反而来自恶劣的生存环境。食物的匮乏,人力的缺失,野兽的强大……如今我们圈养的牲畜,在当时可能都是凶猛野兽的一员,只是逐渐被驯化了而已。”
放翁咂巴了下嘴,似是记起了酒葫芦弄丢的事,回头扫了一眼祭案上的酒吞了吞口水,强扭过眼神接着悻悻说道:“年轻力壮的男子主要负责狩猎,女子负责采集、种植、饲养、守卫营地、照顾老人等等诸多工作。不过狩猎危险性极大,收获还不稳定,时常出现伤亡,导致部落的力量一再削减。反观采集、种植等劳作方式,食物的来源得到了最大的保证,并且女子有生育的能力,对部落的繁衍壮大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所以女子在当时拥有崇高的威望。”
杨尘听得入神,这哪是先古记载,分明是把现实颠了个个儿,也太不可思议了。平时只是在学堂里读书识字,偶尔才能听爷爷讲起些风云人物传记,小乡村的生活简单幸福,却也闭塞无知。他也不插话就这么静静等着爷爷接着讲下去,小孩子的世界初始一片荒芜,每注入一丝生机,就会多一片绿洲。
“再厉害的战士,都是母亲的孩子。孩子们都以拥护母亲为荣,生育出强大战士的女子也会获得更多的拥戴,而女子在生产中诞生的符号成了氏,拥护相同符号的人们逐渐形成了氏族。当大一统皇朝女皇的出现,氏族的精神信仰空前强盛,人们更认为氏是荣耀的象征,有着传承之道。然而时过境迁,女子无法继续在时代的更迭中占据主导地位。继任统治者们几乎都是男子,此时人们又觉得男子才是强大传承的根源,所以在氏前冠上了代表自己力量的符号,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姓。”
放翁没有急着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地全讲完。顿了一顿,等着孙子的反应。
“先有氏再有姓,母亲的荣耀传承,父亲的力量传承……”杨尘小大人样儿的,说一句伸出一根手指,甚是可爱。
“对,也不全对。毕竟是传说,爷爷也没办法给你准确的答案。姓氏自先古世袭罔替千百载,强盛的传承才能够经久不衰。弹指一挥间,世间同姓之人甚多,但尚且留存的氏族十不足一,所以氏号就是身份的象征,豪门望族多以此彰显自己的地位。”落寞的神色从老人的眼神里一闪而过,继而又大大咧咧地把手伸进长衫挠起了痒痒,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杨尘好像是想起什么,一下子站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放翁:“爷爷,刚刚外面很吵的时候,爹爹似乎说咱家也是氏族咧?”
祭案上的线香呲出一簇火花,青烟摇曳了两下接着袅袅而上,再没了别的动静。放翁忽地收起了之前的放荡不羁,转而正襟危坐:“我杨门一族氏号称魏,传承久远。武烈王朝还没归一的时候,我杨魏早已是名门氏族了。想当年……”
杨尘偷瞄了一眼草堂的环境,祠堂枯草盖顶略显寒酸,院落可谓是破破烂烂。一时间不免对爷爷的话将信将疑,至于爷爷忆往昔峥嵘岁月的“豪言壮语”,也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自动忽略了。内心深处自以为是的猜测到:即便家族曾经是名门氏族,也肯定是老黄历了。这破破烂烂的祖宗祠堂,感觉还没镇长家的茅……伙房结实。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直到他爷爷这一辈,家族的影响力曾经依旧强大。
氏族的兴旺确实没有一蹴而就之说,但是名门的衰退往往就在旦夕之间。
“唉,又扯远了”放翁皱着眉眯着眼,轻轻拍了拍额头,怪自己又重蹈覆辙了。
杨尘被爷爷的动作拉回现实,至于期间爷爷说了什么,想来应该不太重要,不过是老人家死撑门面的说辞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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