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慕白放下茶杯,转头望去,说话的是一个年约花甲的老者,面容清瘦,须发花白,身形削瘦而挺直,一双眼睛囧囧有神,倒是一点都不像是个老人,反而像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虽然穿着一身布衣,但是那气质,却让人不由升起一丝敬畏。
楼上大厅众人见到这老者,听到他说出这句诗,一个个都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眼神崇敬,面露羞色。
卫慕白有些好奇地看着这老者,从周围人的反应和这老者的气势来看,这人看来不一般啊。
“小友这两句诗中,当真是一语中的,直指要害,道尽我大兴江南士子之风气,靡靡之风,屡禁难改啊。”老者来到卫慕白桌前,语气很是感慨地道。
卫慕白被夸赞一通,很是受用,脸上却装出一副谦虚的表情,道:“哪里哪里,小子才疏学浅,不过是胡乱吟两句诗词,老先生过奖了。”
那老者见状,赞道:“宠而不娇,小友这份虚怀如谷的心性,倒真是常人所难及。“
见这老头一个劲的夸自己,卫慕白脸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先生谬赞了,小子年轻气盛,一时没忍住,不过瞎吟两手烂诗罢了,当不得什么,先生若是不嫌弃,不如便于此同坐,共赏美景。”
那老者闻言,豪爽地笑道:“如此,老夫便倚老一回,不客气了。”说罢,便在卫慕白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旁边一众才子佳人见状,一个个都露出羡慕不已的眼光。卫慕白没空关心他们,让小二又上了一个茶杯,不好意思地道:“来时一人,未被多余杯盏,先生勿怪。”
那老者浑不在意地道:“无妨无妨,老夫不请自来,倒是叨扰小友了。对了刚刚小友所吟这是,似乎只有一联,但不知全诗完整之作,小友可方便吟来,好让我一饱耳福。”
这老者看起来一身浩然正气,而且言行举止甚是豪爽,卫慕白不由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在这长者面前,也不好意思卖弄,但是既然诗都吟出去了,自己也不好说这诗是自己抄的,只好继续装下去道:“此诗乃小子刚刚在这望湖楼上偶得,完整之作为: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区区拙作,让先生见笑了。”
那老者一边听着卫慕白吟出完整的一首诗,不由陷入沉吟,细细品赏起来。待卫慕白吟完,这才感慨道:“好一个西湖歌舞几时休,好一个只把杭州作汴州。前朝被鲜卑灭国殷鉴不远,而今我朝不过才立国两百余年,这两百余年的承平,倒是早已让这杭州的士子们忘记当年我汉人灭国之耻。”
前朝南梁,和历史上的南宋倒是有些相似,都城开封被鲜卑铁蹄踏破之后,便又学起司马氏衣冠南渡,然而司马氏好歹也尝试过北伐,而这南梁却在定都这临安府后,便遣使与鲜卑议和,在这西子湖上日日笙歌,不思进取。好在大兴太祖皇帝起兵灭燕,将鲜卑重新逐回草原,回复汉家大好河山。
而如今大兴朝立国也又两百余年,北方鲜卑又有南下牧马之意,每年入秋之后,便入侵关内,沿途劫掠,边境之地便狼烟四起,长城沿线百姓苦不堪言。大兴朝又有了前梁被胡人灭国的危险,但是这群士子们却还在这西子湖畔歌舞宴乐,毫无忧患意识。
所以卫慕白此时此地吟出这句诗,虽然有点当众打人脸的意思,但是却极为应时应景。
不过卫慕白倒是有些好奇,自己不过是通过这首诗来表达,好歹还有些委婉,但是这老者却敢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说出来,难道不怕当众给人打死?
卫慕白压低声音,对老者道:“我说老先生,有些事情咱们心中知道就行了,这么说出来,要是惹气群愤,到时候被人打了岂不冤枉。”
说完,卫慕白还有些替他担心地看了看周围这群士子佳人们,却见这群人听到老者的话之后,不仅没有愤怒,反而一个个面露惭色,低头不语。
卫慕白不由更加好奇,这老头什么背景?竟然说的这群平时一个个指点江山的才子们羞惭不语?难道是皇帝微服私访?
卫慕白不由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大跳,前世看过不少古装电视剧,都有什么皇帝微服私访,尤其是那麻子微服私访记,还那什么十全老人下江南,搞得人们怨声载道。
不过卫慕白很快就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要是微服私访,还能让这群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才子们认出来,那还私访个屁,若是下江南来旅游,那也应该是一群护卫保镖围的水泄不通。
老者见卫慕白替他担心,目光稍微露出一丝感激,随即不屑道:“他们若是真敢对我动手,那倒还有一丝血性方刚之气,我反而有些欣赏,只是你看他们现在,哪还有这个胆量,若无家世父祖荫庇,怕是连家道都难撑起来。”
那群才子们貌似再也受不了了这老者的群讽技能,一个个低着脑袋,收拾东西,狼狈地落荒而逃。这时小二拿着一个杯盏上来,看到各位才子佳人们一个个离去,面露疑惑。不过他毕竟就一打工人,放下茶杯后,便下楼去了。大厅瞬间空旷起来,只剩下卫慕白和这老者。
见没人在,卫慕白说话也放开了,笑着说道:“先生此言还真是一针见血,还真有诸葛孔明骂退王朗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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