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些在王府伺候王爷的，外人看来衣食无忧，风风光光，其实谁知道我们的辛酸，王爷高兴还行，万一哪里一点疏忽，就惨了。比如说我吧，虽是男儿身，但从十三岁就做了王爷的**，从宣府到京师又到了长沙，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尽心尽力讨着王爷欢心。可谁成想，就因为一个高丽进贡来的奴才因我而伤，王爷竟然不顾十几年的情分，责骂于我，还一个多月没有理会我，我便如被打入冷宫一般……”苟宁背对着苏震说道。
“那几个妃子，姿色不如我，床笫之术不如我，就仗着娘家的关系，哼。她们都在看我的笑话，我知道，往日她们都嫉恨我，如今我失了宠，她们这帮贱货就都跳起来了。可就算如此，我也不会让她们看到我落魄的样子……”苟宁突然转过身，“如今你看到了我落魄的样子，我不想让你说出去！”
昏暗的灯光下，苏震看到一点火光，短短的引线“嗤嗤”地冒着青烟。
“火铳！”
苏震吃过这东西的亏，突然见到苟宁居然又用火铳对准了自己，心里想到的全是湖面上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倒影，一时间居然感到十分惧怕。
苏震连忙矮身缩到桌子后边，抓住桌腿举了起来，把桌子挡在自己身前。
轰！火星四溅，满屋硝烟。
桌上嵌满了大大小小的铁砂。
好在是除夕夜，没人会对这一声响动感到意外。
苟宁见自己特别喜爱的这张坚硬厚实的梨木桌反而救了对方一命，气急败坏，可火铳装填一次火药铁砂时间太长，都没来得及反抗，火铳就被苏震一剑挑飞，自己也被一脚踹倒。
苏震一脚踩在苟宁的胸口，剑指着苟宁的脖子，怒道：“素不相识之人，你也要痛下杀手？你可真够狠毒的！”
“哼，你敢动我一下，王爷一定会让你死无全尸，全家陪葬！”苟宁还是很硬气的样子。
“你知道我是谁吗？”苏震问。
“管你是谁！”苟宁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哼，一定是那几个不得势的蠢女人派你来的，对吧！？”
“呵呵，自作聪明。跟几个女人争宠，你还乐在其中。”苏震冷笑几声，缓缓摘下人皮面具，“我是那日岳阳楼上你口中的土包子。拜你所赐，容貌尽毁。”
“是……是你……你没死？”苟宁满脸惊惧之色，“你想干什么？”
“我想教给你几句话。”苏震冷冷说道。
“什么话？”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苏震关上房门走了出来，戴上斗笠，走在雪地里。
他在苟宁的脸上划了九十三道口子。
因为黄钟公从他身上取出的那半碗铁砂，共是九十三粒。
苏震的手有些抖，可能因为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主动伤人，有些紧张，也可能是仇恨得报，有些激动。
其实苏震心中纵然充满愤怒，但在下手之时，还是有些不忍和恻隐。
从小受到的教育、听到的道理，都是劝人向善，苏震心里又纠结几次，突然好像内心深处有个声音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别人打你一耳光，你就应该打回去；别人捅你一刀，你就也捅回去！”苏震不再犹豫，咬着牙，一剑接一剑地划过去……
“放心，你没杀了我，我也不会要你的命。一，二，三，四……九十一，九十二，九十三。”
苟宁的口中被苏震塞住，只能无助地挣扎，最后流下了两行眼泪，与满脸血污混在一起。苏震不知道他的眼泪是恐惧，还是后悔。
若是恐惧，究竟是因为自己这副倍加爱惜的容貌被毁而恐惧，还是对自己在王府里将来的境遇而恐惧？
若是后悔，究竟是因为自己嚣张跋扈、胡乱伤人感到后悔，还是因为没有斩草除根、被人寻来报仇而后悔？
苏震猜不出来。
但是苏震走之前，贴心地将人皮面具留给了苟宁，作为新岁贺礼，因为他已经不需要了，斗笠就够了。
漫天的雪落在苏震身上和脸上，清清凉凉的，苏震感到十分舒畅。
他弹了弹落满雪花的斗笠，径直向谷王府外走去，从此，什么朱棣、朱橞、朱允炆，都与自己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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