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司徒还在里头!”
吃过了饭,抹了抹嘴,刘宏正想回东观看看那些抄书郎们工作进展如何了,宋典迎了上来,小声提醒着。刘宏便停了下来,瞅了宋典一眼,转身,东观位在洛阳南宫西北角,往南是承风殿,往东是东宫,东宫不是太子的住所,只是跟西宫相对应的一座宫殿,汉明帝刘庄就长年以东宫为自己的寢殿,最后也病逝在东宫前殿。
皇宫分南北宫,南宫主要皇帝办公场所,所有宫殿多,北宫则是后妃,未成年皇子公主的日常生活场所,所以园林多,南北宫以复道相连,一条条复道如长虹卧波,凌空而起,刘宏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这连接南北宫的通道,无心欣赏这巧夺天工的精美工作,便又继续向前走。
“陛下,”宋典跟了过来,拿眼又小心的瞄了下跟在皇帝身后的徐晃,小声的,“陛下,其实曹节赵忠他们的田产,并不都是从一般百姓手中抢夺过来的,有一些本来就是故费亭侯,今大司农家的田产。”
故费亭侯,就是前宦官第一人曹腾,今大司农曹嵩的父亲,曾经在策立汉桓帝刘志的过程中立了大功的。他家的地怎么又变成曹节家的?虽然他们都是姓曹的,可不是同一个“曹”!
却原来,这京畿附近有很多田地,属于高度流动的产业,这个问题具体起于何年已不可考,也许在光武帝刘秀建国初“颍川、弘农可问,河南(指京畿洛阳附近一带)、南阳不可问”时代就已经存在了,为此光武帝、明帝父子两代皇帝几次努力要打破这种现象,不过最终还是不得不妥协了。到章帝之后帝国屡次母壮子弱,皇帝大权旁落,就更是无力顾及此处了,甚至后来皇帝的概念意识中,比如汉灵帝,压根就没有这样一个问题的存在。
从光武中兴至今,帝国已然承平一百五十几年,南阳宗亲功勋之家,河南贵戚之家几经沉浮,与帝国富贵同始终的少之又少,好一点的是没落,还留下些底子,倒霉一些的,有几个家族甚至被灭了门,其名下田产自然易手,落入新晋豪门口袋中,帝国可没有打土豪给贫下中农分田地的义务,相反的帝国不禁土地流转,帝国贫下中贫又屡有破产的,卖儿卖女卖田地,于是这流转之地,就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了。
比如当年梁冀家炙手可热时,梁家的田产宅院遍布京畿洛阳,待梁冀家被灭了门后,这些不动产就成了无主之地,皇帝收归国有平分给贫下中农?汉桓帝也是个有名的昏君,灭了梁冀满门除了保证皇帝自己的人身安全,其他的全便宜了单超等新晋宦官五侯了。
宦官由于职业性质,一朝骤贵,富贵也只能留住一代人,老宦官死后,宦官养子,家族无力守护这份基业,只能转手他人,依着宋典的解释,现在曹节,赵忠家的田产宅院,还包括张让,还有宋典自己的,他们所有宫中有头有脸的常侍们,他们的京畿洛阳附近的产业,很大的一部分就是这么来了。
而故费亭侯曹腾,当年贵为宫中宦官第一人,自然也是有一份可观的产业的,正是这份产业,还有一些人的进贡,让曹腾替其子曹嵩攒下了数之不尽的财富,待曹腾死后,曹嵩又是保不住这份产业,只能转手出去了,风水轮流转么,宫中宦官掌权后继者如曹节,侯览,王甫等人顺利接手,而后又是分分合合,最终落入了曹节,赵忠,何进等人的名下。
如无意外,待曹节病死死之后,他的家人同样保不住这份产业,又要转手落入别家人手中的,依着历史进程,最后得利者是赵忠,张让这些同样的宫中掌权者,当然现在这个历史进程被打断了,曹节不是病死,而是一条白棱自己了结了自己,也没有在死后被追赠车骑将军了……
这听着好像就是一部群雄逐鹿的故事。
这确实正是一部另一种意义上的群雄逐鹿的故事,也正是这一代又一代贪得无厌的当朝权贵们不断的努力积攒,这才有了京畿洛阳无数的自耕农破产沦、落为半奴半佣的佃客,土地高度集中归于一人所有,帝国收不来税收,皇帝没钱只好卖官自济了。
这又成了皇帝昏庸的一个铁证了。
这本是一个很浅显的问题,刘宏以前没有意识到的,只是没有人帮他捅破这一层窗户纸罢了,不论曹嵩的本意如何,这个首功应该算在他的头上。
至于宋典,他这会提这个什么意思?
刘宏横了宋典一眼:“你家的田产,不比赵忠少吧?”
“奴婢请将家中所中,尽都献给皇庄!”
宋典慌忙跪倒,大声的道,好像早准备好了这说辞一般,脸上没有丝毫肉痛的模样,却还带着万分忠城的笑:“奴婢所有的,还不都是陛下给的?奴婢早想着归还给陛下呢?只想陛下不会嫌弃奴婢这一点孝心的。”
“主意不错啊!”
刘宏抚掌大赞,却又奇道:“宋典,你家到底有多少田产,奴仆佃客又是多少?”
“奴婢,嘿嘿,”宋典恭顺的带着笑,半点也不担心皇帝抢了自己家财,“奴婢家里实有肥田三万顷,僮仆八百人,有着陛下的恩宠,他们没敢亏了奴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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