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农历端午节了,镇生特意回了一趟老家,在老家的最古老的土砖房子及周围早已没有人居住了。村民们从30年前就开始陆陆续续把房子建到公路旁,建到良田边去。而破旧的土房子随着人口的迁移以及固守的老人的去世,慢慢被遗弃,又遭遇风雨的侵袭后无人打理,坍塌之后,竟然在原来的庭院中长满了灌木野树。放眼过去,满目荒凉,令人心生惴惴不安之感,如果到了夜晚,更加是一片死寂,让人联想到死亡和地狱。然而,二三十年前,这一片老宅子却是人丁兴旺,热闹非凡。或许,正是当年创造繁华的老辈人们的不断逝去,才令今日的回忆心生寒意。
死亡,其实从来就不会远离一个人的记忆。镇生模糊的记得当年的那些人,甚至直面过许多人的死亡。死亡从来就是贯穿一个人的一生,从幼年目睹他人的死亡,到中年自己亲人的离世,再到老年后将亲自迎接死亡。死亡从来就不曾远离过。在镇生的四十年的回忆中,死亡其实一直充满了苍凉和无力感。
最早的死亡是自己爷爷的死亡,可惜那时还是太小,不会在海绵体里留下太深的记忆。大概八九岁的时候,镇生却记得了村里一户男人的死亡。那个男人据说当年参军练兵时候,不小心染上了尘肺病,后来转业做了个国营工人,工作倒也不是很繁重,半是治病半是工作,病程拖了十多年后还是去世了。大概是要落叶归根,于是家里人请了人把死者从小县城搬回老家办丧尸。尸体到了老家,我们大人和小孩都去看热闹。尸体要抬进堂屋的时候,在门口,盖在死者脸上的白布突然掉了,露出一张黄白黄白的脸来。镇生一看吓了一跳,从这一刻起才知道死人的脸确实是没有一点生气的。天生万物都有生气,但到了生命离去的时候,生气是会飘散的。
第二次感受到死亡则是血迹。镇生当年读四五年级的时候,在学校不远的地方,县里唯一通到乡镇的马路上,一个拐弯处曾发生过一起车祸。一辆货车将一个正要去上学的小女孩碾死在马路上。小女孩的父母嚎啕大哭,乡人帮忙将小女孩尸体收拾好弄走了,可是血迹却无人清洗。车祸的现场,镇生倒是没看到,因为这天他正在读书,学校也没放学生出来,等到放学时候,一切都清理完毕,只剩下一滩血迹未去处理。恰好,那段时间天气一直晴朗,也一直没下雨。每次放学路过马路,镇生都要远远的瞥上一眼那个有血迹的地方。血迹先是鲜红的,后来过了几天后就变成黑红了,再过十多二十多天后,血迹就变成黑褐色之类的了。随后再过两个月后下了几场暴雨,终于就看不到痕迹了。可是,内心深处的恐惧却一直在镇生心头萦绕。一个生命的离去,实在是不需要什么谋划的,也不可能让人留出时间去酝酿悲伤的情绪。生命的匆匆离去所产生的恐惧和悲哀,远超那种历经磨难后的死亡所产生的恐惧和悲伤。
与这种小女孩匆促的死亡、快速简单掩埋不同,村里老人的去世则几乎都要热闹热闹几天。镇生记得村里曾有一个老人去世了,摆在他家的灵堂里,因为下葬日子定不下来,竟然在大热天放了快十来天,最后竟然尸体腐烂。棺木质量也不是很好,尸水竟然漏到地上去了。镇生也曾远远看过一眼这个老人的灵堂,听说有尸水漏出后,更是不敢靠近。其实,不管是小女孩匆促的死亡还是老人因病自然死亡,活着的人对死亡是从本能上恐惧并抗拒的。
当然对死亡的恐惧也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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