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苍泽在树林里挖了个坑,把那人埋了。因他并没有说自己的名字,木碑上只刻了老丈两字。其实他不是老丈,不过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此人虽一心想杀他,苍泽却不忍将他弃尸荒野。
苍泽浑浑噩噩了好几日,左臂的伤也慢慢愈合。临行辞别,陌白没有见他。苍泽在师父门外磕了三个响头,便下山了。他不知道的是,他一路往山下而去,陌白就一直站在高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到看不见。
苍泽直到下山,都不知道自己这几天在想什么。其实,他并不惧怕死亡。他学的武艺里有杀招,他也曾被师父的杀招憾住。老丈的杀意,他何尝没有感觉到?只是,唯有以杀止杀这一条路可走吗?他学武只为成才,没想过杀人。若是可以,他不想杀人。
苍泽边想着,边咀嚼着口中的食物。大堂内各处的谈话声高低起伏粗细不一,有心倾听不难听清。
“也不知道神剑会在何人手中,中原武林都在寻找,传闻不知是真是假……”
“管他真假,若是让老子遇上,先夺了再说......”
“这段时间,剑客们怕是要瑟瑟发抖了,听说朝廷也在找这把剑。啧啧啧……”
“不知道是不是白衣剑客的剑,说到底,白衣剑客已经销声匿迹好几年了,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苍泽听了一耳,不甚明白,对于这些人说的什么剑呀剑客之类的并没有兴趣。相反,那两个衣着光鲜的少年,倒是引得他多看了几眼。
只见其中一人身着银白金丝绣蝶绸袍,头发简单束起,插着一根白玉飞鹤簪,清爽雅致。此人面白如玉,明眸皓齿,令人见之忘俗。另一人穿着甚是随意,一身绛红色斜襟折领绸炮,一对绯红绣锦束手,两侧各三根小辫飞鬓束在脑后,利落洒脱。剑眉飞目,英气逼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二人皆是华服美饰,在大堂一堆粗鄙豪放的江湖人中异常显眼。
苍泽看向他们的时候,两人也在看着他。小辫子纪皓对着旁边的李寂挑了挑眉:“傻小子在看我们呢。”他指的是苍泽方才抱着大包袱走进客栈的那蠢样。李寂闻言,看了苍泽一眼,只见他眉目清朗,一张稚气的小脸素白如雪,一点杂色不见,整个人看上去明亮清爽,便笑道:“倒是长得挺讨喜的。”
苍泽看他们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暗笑,心中暗道:不知在说什么,笑成这般。殊不知自己就是他们口中的乐子。他又看向兄妹那一桌。那个少女低头和那个男子在说些什么,眉心微微蹙着,似有什么烦恼。离得有些远,声音被刻意压着,苍泽根本无法得知。
这边,少女祁婉对哥哥祁戎担忧地道:“已经过了两日,尹统领音信全无,不知有没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祁戎扫视了四周,宽慰道:“不用担心,我们暂且再等上几日。尹统领也是个中好手,不会有事的,怕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若是少主已经路过此处?”祁婉仍有些担心。
“若是如此,我们就一路寻回去。只要剑在他手上,我们会找到他的。”祁戎早有打算。以防万一,丞相陈平将沉渊剑的去向告知二人——持剑者便是少主。陈平也没有料到,沉渊剑出世,竟在江湖上掀起一场大动乱。
此时,江湖上关于一把黑剑的传言,在口口相传中越传越离谱。有说神剑中藏着武林魁学的,也有说神剑里是一张藏宝图,种种流言,引的江湖人心如猫抓躁动不已。越是传到后面越是离奇,剑长什么样已经不重要了。凡是持剑的,都免不了遭遇一场没有公平可言的挑战。胜出的,还会迎来下一场的挑战,直至落败。而落败的,或宝剑被夺,或重伤致残,免不了在江湖中除名。更有甚者,横尸野外无人知晓。像是一场大清洗,整个江湖不断有人失踪死亡。
祁戎兄妹俩一路行来,凭着一身好武艺,打发了不少心怀歹意的江湖人。他们哪里知道,正是因为这场风波,导致他们与少主近在咫尺却不识。
苍泽此刻对盘中餐的兴趣远高于对祁戎兄妹二人的。他不过是出于对同龄人的好奇,还有爱美之心——兄妹二人容貌不凡气质不俗,引人侧目——才多看了几眼。更何况,十五年来,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年纪相仿的少女。只是这少女看起来凶巴巴的,一点也不像阿娘那样温柔,他顿时兴致缺缺。他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牛饮而空,便起身回房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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