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一老一少,竟是越聊越投机。吕大财长于偏远山村,自是对这些野味如数家珍,难得是龙老前辈有此机缘,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龙御天说的口干舌燥,喝了几口茶,继续道:“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我在山洞里闻见春天泥土的香气,听见夏天暴雨刷刷的响声,看见秋叶飘落下来,相伴我度过每一个孤单的日子,然后再看见冬天的雪花飘进洞里,我就知道又过了一年。”
“有一阵子,那鹰隼兄年迈体弱,给我带来野味的间隔越来越长。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冬天的夜里,北风呼啸,我已经是三天三夜没有吃东西,眼巴巴看着那洞口,希望这鹰隼快点来。正头晕眼花似睡非睡之时,我听见外面拍翅膀的声音,然后借助微弱的月光,我看见那鹰隼兄终于站在洞口。”
“我有气无力和它打了个招呼,却见它爪子下什么也没有。看着它,一只畜生竟然流露出歉然的样子,它低低啾鸣,其状甚悲,我细细听着,原来是它在抱怨自己老迈没用,无法再帮助我。”
“我想起这些年来,这鹰隼一直不遗余力帮助我,却从未从我这里得到半分好处,心里甚是歉疚。那鹰隼站在洞口,似乎是明白我的心意,它侧头看了我好久,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地上。”
“我伤心欲绝,上去抱起它,如同抱起一个老友。那鹰隼的眼光逐渐涣散,我知道它已经是将死之际,眼泪一颗一颗掉在它的羽毛上,我并非为自己以后失去食物来源而悲,而是哀叹,世上仅存的一位挚友离去了。”
龙御天扬天闭目,但见两行老泪滚滚而下。吕大财忍不住抹着眼泪,柳放鹤也是颇为动容。
龙御天缓缓道:“那鹰隼最终还是死在了这山洞里,我不再抱出洞希望,心想至少还有一位朋友与我共赴黄泉,路上也不寂寞。正在自暴自弃时,听见外面呼喝之声,似乎是有什么动物在打闹。”
“我听见外面撕扯的声音,以及猴子吱吱惨叫的声音,原来是数十只猴子在围攻一只猿猴。”
“耳听那猿猴寡不敌众,立时便会有生命危险,众猴子还在不依不饶,我想起自己孤身一人眼睁睁等死,这猿猴与我同是天涯孤独的生灵,不可不救。于是拼起余力,学了几声猛虎嘶吼声,也是运气不错,众猴子吓得一哄而散,那猿猴倒在地上,身受重伤。”
“由此与那猿猴成了生死之交,这剩余的几年时间里,亏这位老兄不辞劳苦,才有我的重见天日。”
吕大财道“却不知老前辈最后是如何逃脱牢笼的?”
龙御天道“这猿猴到底不是低等生物,某天它见到洞外墙上有一块手掌般大的凸起,用力拍下,那堵在洞口的大石头竟然缓缓沉了下去,囚困了我八年之久的牢笼最终告破。我龙御天命不该绝,终于重见天日!哈哈,哈哈!”声音高亢嘹亮,直达云霄,惊得乌鹊乱飞,小兽奔走。
吕柳二人对视一眼,相顾骇然,不想这清瘦的老人功力如此深厚,怪不得与饕餮老叟齐名。
吕大财心想自己真是福缘不浅,短短一个月内会齐天地花叶之天地,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见龙御天仍是昂首看天,忍不住道:“老前辈后来去寻那老妖妇报仇雪恨了吗?”
龙御天淡淡道:“这个自然。若非这一枝花,我的人生必将精彩纷呈,灿烂无比。就因为这个女人,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年纪白白浪费,虽然没死在山洞里,出来时已经过了而立之年。”
柳放鹤道:“后来怎样?怎地没杀了这个妖女?”
龙御天长叹一声道:“起初,报仇雪恨成了我余生仅有的一件事情,我走遍大江南北,寻访各路高人,包括你师父,还有那叶一青,甚至找到了那哈喇达,却始终没找到一枝花的踪迹,这人自从下了昆仑山之后杳无音信,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人没找到,倒是探听到了当年的一些密事。”
柳放鹤好奇道:“什么密事?”
吕大财道:“既是密事,我等不听也罢。”
柳放鹤横了吕大财一眼:“臭小子,就你事多。”
龙御天道:“也罢,这些事还是回去问你们的师傅去吧。”
柳放鹤狠狠瞪了一眼吕大财,俏脸含霜,作势挥掌要拍。
龙御天道:“女娃娃莫生气,不是老朽有意卖关子,实则这些密事都与令师有关,我想还是由他来告诉你们更为妥当。”
吕大财似有埋怨道:“老前辈若是找到那老妖妇的所在,我安宁村三百多口人性命也不会无辜受戮了。”
龙御天道:“当年我下山以后足足找了她三年,一口怨气始终憋在胸口,日日夜夜不得安生。后来行走江湖,多年来也厌倦了人世间的争名夺利,尔虞我诈,有时候觉得与人相处反而不如与畜生为伍,更难得的是这猿猴老友一直陪伴左右,有一年走到这地方,觉得此地依山傍水,桃林密布,猿猴兄忍不住流连忘返,我的报仇之心也淡漠了下来,索性在此隐居,整日间自歌自舞,无拘无束,倒也乐得开怀。若非今日你们两个小娃娃闯进来,我恐怕要终老于此儿无人知晓了。”
柳放鹤笑道:“这都归功于这姓吕的小子,一只破鞋引来众猴子,若非如此,焉能在此受教于老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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