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镇的人民世世代代都是在自己的水田里种双季稻,以增加粮食收入。这得益于茶镇的气候和茶镇人民的勤劳。
茶镇地处东南沿海地区,这本是非常理想的气候地带,只是它地处东南省的内陆山区。气候宜人,山清水秀。因为深居山区,没有什么工业,犹如世外桃源,环境十分优美。
云东去帝饶城之际,正是茶镇水稻收获之时。
因为要赶着晴日把稻谷晒干,便于一部分交公粮,剩下的储存。杨普一个人忙不过来。云平就叫来了自己的同伴牛儿,石头,小豆以及同班同学宋晓松,吴自理,陈盛青等帮忙收割稻田。
杨普先把稻割好,等放学后,云平带来了一群同学和朋友赶到田地来。橼芳也跟来了。
伙伴们几个力气大的在负责踩稻谷机。这是茶镇人最先进的人工收割机,这机器要不停地踩着踏板,滚轮才能不停地转动。把稻杆抓紧放到滚轮齿上,稻谷就像下雨那样,噗哧噗哧地四处散落在摊摆在稻谷机前方稻田里的尼龙布上。
几个在负责送稻给负责踩稻谷机的人,还有几个在负责收集堆散在稻田里割断的稻杆。
橼芳提着竹篓在田里寻找田螺。云平拿着镰刀在弯腰割稻。
“云平,你别动。”
橼芳踩着淤泥在云平脚下捡了一只大田螺。
云平一边笑一边继续割稻:“还是芳儿的眼睛亮。”
忽然,云平眼前一片乌黑,他有点晕,赶紧在旁边的稻堆上坐下。
橼芳忙问:“怎么了?”
云平提着小指头给橼芳看。
“哦,割到指头了。”橼芳说完就转头到田边的小溪岸边,采了一些草药,在小河里涤荡去掉泥土,拿石头捣碎,敷在云平割破的指头上。
云平还要继续割稻。阿牛走了过来说:“没剩多少了,交给我吧,你负责休息就可以了。”
阿豆一边抱着稻草,一边扭着浑身都是污泥的身子在唱歌,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云平对橼芳道:“芳儿听说你奶奶病了?”
橼芳带着忧伤回道:“是呀。我爸送奶奶去茶县中心医院看,那里的医生说奶奶患的是重度肝炎,依照目前的医学技术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这种病不仅死亡率很高,而且传染性很强。医生让我们家的孩子们都不要靠近奶奶。”
“那你让琪花姑姑用中医试试看。”
“姑姑去大学进修还没有回来。”
“那怎么办?”
“也没办法了。我爸爸只得腾个小屋给奶奶卧。”
“我们茶镇人最怕的就是生病。一来,也没有医院。二来,生病耽误事。”
“姑姑常说,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有钱没钱都有死的一天,没有什么好怕的。人活着就要做有利于国家和社会的有用之人。只是生病了就要积极去看,不要硬扛。前一段时间,奶奶人有气无力的,脸色很黄。爸爸让她去医院看,奶奶不肯去,总说休息几天就会好,结果就越来越严重,现在都动不了了。县城里大医院的医生都说没有办法了。”
人多力量大,稻田的谷子都收好了。在茶镇的盆地上,至少水田都是平坦的。不像阿兰的范屯村,那弯弯曲曲的梯田,手拉车都使不上,无论是插秧还是收割,样样都得肩膀挑。
这几天老天爷赏脸,云香从老军山采茶回来,趁着大太阳,赶紧戴上草帽,用竹耙跑到新房的阳台翻弄稻谷。茶镇人干活都得跟太阳抢热闹,不仅晒谷子要抢太阳,就是双季稻收割插秧也要抢着在火辣辣的烈日下进行着。
晒黑没有关系,到了冬天杨家兄弟姐妹又个个白白嫩嫩的。只要收成好,炎炎夏日里肩膀晒脱皮也是常事。现在新房有自己的阳台晒谷子方便太多了。那时在老房,没有阳台,每次晒稻谷都得走过烫脚的石子马路去集体晒场,为防止被偷窃,杨普总是用扁担在集体晒场上自己的稻谷堆里画上几个记号。
云东和张鑫躺在浓烈的汗油腻的车厢里急切盼着回到茶镇的怀抱里。转过千山万水,终于中巴车在茶镇的大樟树下的汽车站停了下来。两人蓬头垢面回到心中呼唤的故乡茶镇。
多么可爱的故乡蓝天,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云,故乡情。云东两眼红润,想着母亲马大婶常说“外面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家的狗窝”,心中感慨万千。
云东和张鑫相互道别,各自回家。
不过,云东先去马大婶哪儿,因为范兰儿不会烧饭,不会有吃的等他。
马大婶正在捡云香从老军山采回来的茶针,孩子们见到云东个个跳起来,扑了过去喊着“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身心疲惫,一脸憔悴的云东很欣慰,这才是自己的家。
马大婶没有说什么,云东问有没有饭吃。
“饭甑里有,只是没有菜沽,要么去石头爸那里买两根油条来。”
说完,马大婶摸出沉甸甸的一毛钱给云东。
云东没有接,他知道家里面的钱基本上都被他这次闯江湖给挥霍一空。
云东走到厨房,自己做了饭团慢慢吃着。这次闯荡帝饶城对他心里打击很大,同时对他的身体消耗也很大。他已经有好几顿没有吃上饭了。在帝饶城派出所的黑铁房内,虽然有残羹冷炙,但他是清白之人,绝对不受冤屈之食。云东正在慢慢享受家中饭团带来的营养补充的滋味。思前琢后,还是农田里种出来的米饭有滋有味。
云东洗了一把脸,除去满面尘灰的熏臭味。拿起锄头到田间地头干活去。
晚上回家,吃好饭范兰儿说小女儿给了菊花,云东“嗯”了一声就倒头便睡。
张鑫依然开拖拉机给小豆爸拉沙石。学校催着赶工,豆爸让张鑫去把云东叫来做泥水工,毕竟云东有来做过,豆爸也看在眼里。泥水工比小工的工价高得多。
早几天有过工地生活的经验,云东觉得自己还是吃得消干工地活,而且收入比纯粹种地高得多,于是就答应去豆爸工地里做泥水工。
家中的农活又落在杨普、云香身上。
做了几天的泥水工,云东就去买了一套泥水匠用具成为正式泥水工。
无论是严寒酷暑,户外泥水工是很辛苦的,但工钱确实高。杨家人除了生病外,什么苦都不怕。
在大姐的教唆下,云香觉得自己就是大哥大嫂的丫鬟。她觉得在家里没有自己的位子,也想出去闯天下。
当然,云香这种不安分守己干活的想法被马大婶训斥了一遍又一遍。“你也不看看云东去帝饶城闯出的祸?”
但不甘心在家里受云东的指使和对外面世界的躁动,云香不管马大婶多反对,决定一意孤行。她和自己的同伴雪花偷偷地攒零花钱,准备在机会来时就打包溜走。
豆爸承包的学校修缮工程接近尾声,校长和总务主任过来验收。
校长没说好,也没有挑什么毛病。嘴里时不时地说:“最好有个手艺不错的厨师来给食堂烧饭,不要老师自己烧得到处烟雾缭绕。”
云东心想,父亲虽然一年四季跟黄牛一样地任劳任怨趴在田间,但街坊邻居办大事请客吃饭时,父亲都会被大家叫去烧菜,这是公认的事实。
于是笑说道:“校长,我父亲在茶镇经常给乡亲们办大事时,烧饭下厨。”
在场的张鑫和小豆等都说:“云东的话是千真万确的,不信可以去街坊打听打听。”
“噢,你们都说是了,怎么不会是真的。我们茶镇中学正要找这样的厨师。如果你父亲愿意,明天你把他带到学校来,我们谈一谈可否?”
“当然可以了。”
收工时,云东惦记着学校食堂的事,急匆匆就走了,把泥水工的家私给遗忘了。
云东经常遗忘劳动家私,被马大婶教育了多回,但依旧狗改不了吃屎。
晚上云东把情况告诉了父亲杨普。
“嗯,这是一个机会。靠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做死做活也很难攒钱。”
马大婶也觉得去学校做厨师是个机会至少比务农强多了。
马大婶对家人说道:“对于穷山沟的茶镇人来说,赚钱的机会真的很少,能有这么好机会不争取才怪呢。就这样吧,明天去中学跟校长谈一谈。”
次日商谈,校长是想让杨普拿薪水,问题是食堂的米菜由谁负责采购?价格又怎么算?众口难调又该怎么办?这些实际问题怎么解决?
最后,校长敲定就由杨普以承包学校食堂的方式成交。
马大婶一向来反对做生意,但承包学校食堂马大婶没有反对。因为校长为了能尽快解决学校老师食堂问题,没有收多少承包费,这是个摆着赚钱的买卖,当然做大厨不轻松,也是苦行当。
这样,一家人基本上就脱离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黄牛务农生活到了书味浓浓的学校环境生活。
云东虽然自己闯江湖失败了,但对马大婶这么大把年纪甚至已经老了还有勇气丢掉锄头棒去闯生意,打心底里是佩服。
来食堂洗碟冲菜的云香更加不乐意,她觉得马大婶就是把她当成佣人来使唤。
云北很喜欢学校的生活环境,自然在班上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孟母三迁,这是家喻户晓的经典家教故事。马大婶没有什么培养教育孩子的读书方法,去学校包食堂也是为了谋生。但生活环境变了,从过去一年四季都在和田间打交道到现在一天到晚在跟老师们谈天说地,这无形中带给了云北和云平的巨大变化。
云平从经常在田间野地的生活环境转到了和老师同学朝夕暮处的生活环境,对于书的爱好越加喜欢。成绩从过去一般偏下,一路攀升到学校的尖子生。
茶镇中学从办校以来就很少有考上中专的学生,大部分人读到初中毕业就直接走上社会谋生。
杨家人祖先都是务农,基本上都没上过学堂。倒是马大婶的父亲是地地道道的才子佳人但是个典型失败的读书人。
不管怎么样,云北考上了中专,而且是师范中专,在茶镇引起了不少轰动。
亲戚朋友都觉得杨普和马大婶都是泥腿子一个,不是一个称职的家庭教育父母却能教育出“师范中专”生,这是个奇迹。
像芳儿爸这样有钱人都没有能力教育出中专生的孩子来。
更重要的是,云东考上师范学校户口直接由农业转为居民,由乡下人转为城市人。这才是茶镇人羡慕的重点。
对于世世代代蜗居在山沟茶镇的农民孩子而言,要想脱离锄头,脱离庄稼汉满身泥臭味的苦海,读书是唯一的出路,也是最好的出路。
羡慕的人多,但真正能读书的人却少之又少。
云北由农转非,连村里和镇里的干部都来祝贺,学校更是跟着光荣,由学校财务支持,校长亲自出面让杨普大摆筵席请今年破纪录的三位考上中专的学生及家人赴宴。
不仅云北自己开心,全家人包括云平,云佳,云香,云东和范兰儿及小乔,都为此高兴。这真是狗窝里飞出金凤凰。家人、亲戚、朋友,个个都跟着沾光。
也许是在学校老师的熏陶下,马大婶慢慢意识到过去受父母亲影响不要看白脸书生到现在培养孩子读书的重要性。
云北正因为读书成功农转非。这在茶镇是用钱都买不来的。读书受人尊重是不争的事实,国家政府事业单位需要的都是读书人。云平外公马大爷作为一个失败的读书人只属于少数类。
云北上师范学校读书去了,马大婶有意培养云平,然而又不知道怎么样培养。好在都在学校里,跟老师相处的时间多了,云平对读书不仅是兴趣而是求知若渴。
云平和石头、牛儿、小豆、芳儿一起玩的时间越来越少。因为他们小学毕业后就没有考上初中。但儿时朋友们的感情藕断丝连,石头每天早上都送油条包子来给马大婶,牛儿送豆腐和豆腐脑,小豆经常挖沙抓鱼自己舍不得吃也送给马大婶,芳儿则送茶叶,当然马大婶一向来都是一手买货一手交钱。哥姐儿也只有这个时候会遇到云平,彼此笑嘻嘻地打个招呼,闲聊一会儿。因为经常见面就不至于生疏。特别是云平遇到橼芳问起她奶奶的病情时,橼芳笑道:“姑姑回来时,看到奶奶脸黄眼黄,脚很肿,肚子很大,没有力气的样子,把爸爸骂了一顿说‘为什么不早送医院去看?''后来,姑姑实在没有办法了,就赶紧去老军山采来大把大把的茵陈,切碎煎成汤给奶奶喝。”
“嗯,那后来怎么样了?”
“喝了十几天,奶奶的黄退去了,脚也不肿了,肚子也小了。现在基本上没事了。”
“琪花姑姑真是神医呐。”
“亲戚们都像你这么说。但姑姑不同意大家这样赞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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