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简简单单吃了一顿饭后,云东看看时间还不迟就带着云平去阿娟老板娘的门市部。
“云东你什么时候来的,这位是不是你弟弟呀?”
云东堆满笑脸说道:“刚到。是我最小的一个弟弟,从警察学校毕业不久。”
“我就猜是。两人太像了。”
云平在旁边满面洋溢着笑容。这是他第一次聆听江南水乡人说话。胖嘟嘟的阿娟老板娘,柔声细语,说着让云平好奇的吴越方言。真是一方水土一方人。只这么一听,云平就喜欢上江南水乡人的腔调。甚至暗暗发誓要做新的江南水乡人。
阿娟急忙倒来两杯茶给兄弟俩:“杨老板,现在生意怎么样了?咦,你们兄弟浑身汗臭味,赶紧去旅馆洗个热澡休息一下吧。我们家的面料能不能继续做些备在仓库里?”
云平羞红着脸,第一次和大哥的生意老板娘打交道就把丑给丢了。
这不能怪云平兄弟,因为杨家的几个兄弟都不习惯傅粉喷香。在他们眼里香水味是女人的专利,男人有点臭汗味才是阳刚之气。
但在城市人面前,散发着臭汗味的确很糟糕。云平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心里头又想立马跑到宾馆里用自己带来的柚子叶泡澡。
云东不在乎身上的臭汗味,堆笑脸迎道:“最近过节,服装厂都在放假,生意淡点很正常,哪里有天天都那么好的生意?就算今年剩下的时间没有生意,你也赚得盆满钵满的,还有什么好着急的?”
阿娟老板娘乐哈哈地笑道:“做生意,你还嫌赚钱多呀?”
云东笑道:“钱是赚不完的,只要不亏钱,差不多就可以了。”
阿娟笑问道:“哎,我跟你说,我家惯根已经和织布厂定了十万米,你说要不要紧啦?”
云东低头想了想说道:“嗯,差不多。虽然现在生意淡了,不过等一两个月消耗后,今年还会有一波补货行情的生意来。我们弟兄俩先回交通旅馆洗澡休息,去去汗臭味,等下再出来聊天。”
阿娟笑道:“好的,去吧去吧,都这么有钱了。衣服也不穿点好的,还一身臭汗味。不知道的人谁当你是有钱的卖布生意老板呢?你们也不学学人家做生意人,个个穿得笔挺笔挺的,身上都喷着香水味道,那样才像个有钱的老板。”
云东边动身边说道:“不管别人怎么看,有钱没钱自己知道就行,关键是要努力赚钱。男人身上香水味太多也不正常。”
阿娟连忙丢一句道:“真是,钱赚了总要花了。藏着做什么用的?”
云东笑了笑和云平一起走了。
对茶镇人来说,汗臭味算什么?即使是一身牛屎味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没有汗臭味的男人才是经不起风浪的娘娘腔。兄弟俩没有回旅馆洗澡更没有去休息。云东马不停蹄地带着云平到市场去逛,了解行情。云东对云平说道:“其实,这次上江南城来是要补两缸货到大鹏城。但不急,现在行情淡了下来,厂里的布料老板比我们批发商更着急。等他们扛不住了自然就会主动掉价下来。”
云平心想:都说生意人精明。以前大哥也是一板一眼,现在生意做多年了也学会打算盘子。这也是很正常的,生意人都希望利润能高些,否则还叫什么生意人呢?
云平疑惑道:“大哥,现在生意淡了,为什么厂家不停下来等生意好了再生产?那样风险岂不小些?”
“这你就不知道了。读书那么多,还是要走上社会历练才知道甄别世间表象。虽然开厂赚钱快,然而背着的风险也大。相对厂家而言,我们批发商赚钱要少,但我们遇到淡季时,完全可以少进一些货甚至停止进货,保持观望状态。可人家厂家船大难掉头,就没有这么灵活,一旦把机器停了下来,厂里的工人就跑了。等你再要开动起来,招人都来不及。如果不停下来,现在的生产机器非常的先进,一台机一天就能生产出一批货,淡季了他们厂里仓库堆满了存货,大量积压,万一接下去卖不掉动,就会连本带利亏光,把一辈子的努力奋斗都给赔上。别看江南城面料市场人山人海,当老板的个个头顶光环,实际上每年都有人赚钱也有人亏钱甚至倒闭走人。只是赚钱的,大家都挂在嘴里捧,亏钱的,就没有人理。市场很现实也很残酷,所以做生意人都要小心谨慎。”
“噢,哥,听你这么说,这生意做得真怕人。”
“有什么好怕?每一行都有它的存亡道理。就跟你之前在茶县当警察出生入死,全家人都为你担惊受怕,而你却一点儿也不怕,还常常说邪不压正。我和你嫂子这么多年生意不也过来了,关键是要勤奋,要多动脑子,把风险控制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就如你读书时常说的勤能补拙。”
“是呀。哥,这读书是读书,生意是生意。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隔行不隔理。以前我以为江南城面料市场只有我们一家是茶县来的人,后来才发现茶县很多人在江南城做面料生意。这些人都是茶县的县城人,不喜欢跟老乡打交道,都是自己偷偷摸摸地各做各的生意。”
“他们也在大鹏城面料市场吗?”
“没有。除了我们一家在大鹏城面料市场,他们都在大鹏城隔壁的喜羊城面料市场。因为我们不在喜羊城面料市场做生意,那些茶县在江南城面料市场发货的老乡多多少少还会和我聊聊天。我也是通过他们的谈话,才知道喜羊城面料市场规模非常大甚至跟江南城面料市场不分伯仲。茶县第一批来江南城面料市场上发货的生意人基本上个个都是赚钱的,其中有个老乡面料生意在喜羊城做得非常大,很多年前就已经是赚得几百万的大富翁。那时做面料生意的人少,竞争小,生意好做得很,后来,他只知道享受,自己一个人在江南城自由自在挥金如土,‘吃、喝、嫖、赌、毒''样样俱全,手上的钱早就被他挥霍一空,甚至在江南城面料市场上到处欠债。云平千万千万记住,别人怎么样,我们管不着。无论我们是工作、做生意、还是在家里务农,永远不要去触碰‘黄、赌、毒'',这是任何社会都存在的毒瘤,国家也在严打,这害人害己的东西一旦染上这辈子就全完了。外公那么好的家室,就因染上赌博使得整个家庭从天坠入地狱。想想外公悲催一生就不用多说了。”
“哥,‘黄、赌、毒''祸害人间,这我有在做警察工作经历,比你了解得深。外公的人生,那是一堆道不完的辛酸泪,不说也罢。我们杨家兄弟姐妹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就是有点想不明白,都说生意人很精明?市场上的面料厂家怎么还会给他欠账?”
“别看市场上大家喜气洋洋的,事实上任何市场都是龙蛇混杂。他以前生意做得那么大,在江南城和喜羊城面料市场的名气响当当的。很多厂家老板赚钱眼红就情愿让他先提货后付款,说白了就是欠账。哪里知道他已经是个空心大灯笼。又是自愿给他欠的钱,能有什么办法呢?几个小厂家老板扛不住就被他欠倒了。所以看事情不要被表面迷惑。人心叵测。做生意跟工作一样都要脚踏实地,实实在在办事,不要贪得无厌眼红人家。”
“我说他们厂家老板想钱想疯了,活该自作自受,为什么要给人家欠账呢?”
“现在面料生意市场越做越大,商人越来越多,生意竞争已经白热化。欠账生意比不欠账的好做。你大嫂也有给人欠账的,当然,她这方面把控的特别好。能不欠的就不欠,个别赖着脸皮要欠的最多就是让客户把利润欠一点,万一人家跑了,至少本钱亏不了。都说你大嫂不适合看店铺,事实证明你嫂子做生意很有能耐。客户都说你大嫂这么严肃的脸就像是电视剧里的女强人。”
云东说到这儿,得意地笑了笑。
又继续说道:“当然,我们不要去学那些耍无赖手段的狡诈商人。做生意跟做人一样,要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每个生意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这很正常,但一定要本着互惠互利的原则,所有的算盘一定要合情合理合法。生意人也有本分和奸诈区别。”
“大哥说得是,我们杨家兄弟姐妹都很实在。”
“说实在,老实巴交的人在市场竞争中往往是要吃亏的,但勤奋能改变这种态势。”
“噢。”
“虽然阿娟老板娘出货的质量好,人也是实在,但她家的面料价格偏贵。我以前不知道,后来你嫂子总打电话给我说,客户反映咱们的价格比左右邻居都贵。起初我不相信你嫂子说的,后来我在逛市场时偶然发现我们隔壁的卖布老板在这西区一家店里进货的价格确实比我们进的要便宜许多。当然,他们家的质量没有阿娟老板娘的好。不过,有些客户就会抓住把柄比较,来向你嫂子杀价。”
“那大嫂就便宜了吗?”
“能不便宜吗?再不便宜,客户都跑到人家那里去要货了。”
“那你也跟阿娟老板娘杀价呀。”
“这还要你说。我把那家面料店铺跟阿娟老板娘说了。她其实早就知道,市场有人跟她家的货。生意人都想多赚钱,哪里会主动告诉你市场上也有他们家一样风格的货?”
“阿娟老板娘肯便宜吗?”
“既然被我们知道市场也有厂商做她家的货,她怕我们跑到人家那里去要货,再不情愿也没办法。该便宜时也得便宜。”
“嗯,这个办法好。”
“货比三家。因此,做生意一定要勤奋。没事时也要在市场上逛,这不是闲着没事逛,而是时刻了解行情,了解市场动向,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第一时间行动。如果今年在行情火爆时我早知道市场上有几家在做阿娟老板娘的面料,至少能多赚很多钱。”
“哥,吃一堑长一智嘛。”
“当然,生意人都是精明的。阿娟老板娘也不例外。当他们把价格调下来时,就会想办法弥补降价的损失。这时一定要特别注意他们新做出来的货有没有缺斤少两的。”
云平一头雾水,问道:“怎么个情况?”
云东从袋里拿出卷尺和一把长20厘米,宽5厘米,厚5毫米的玻璃刻度尺,说道:“通常厂家都会从面料的缩力、门幅、尺码,这三个方面来做手脚。门幅和尺码只要用卷尺一量就知道,但缩力就得用我手上这把玻璃密度尺测量。”
云平接过密度尺,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不知有什么门道。
“大哥,这把玻璃刻度尺有这么神奇吗?”
云东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小样布,摊平在膝盖上,再把云平手上拿着的密度尺放在样布上,看了看道:“这是我们标准的缩力面料。”
然后云东换了一块从外观上看几乎一模一样的样布,用同样办法测量,道:“喏,你看,这块密度就要小几个。这是我们隔壁卖布老板的面料。”
“咦,哥,你是怎么看的?”
“这很容易。你看,当我们测量样布时,密度尺的玻璃表面里有许多抛物线波纹,有个像‘喇叭口''形状的中间点,这个中间点对准刻度尺上的数字就是这块布的密度也是我们面料叫的缩力。”
云平看后,用手测了云东手上的两块布样。
“唷,哥,真的不一样。现在科技真发达。”
“这不一样的缩力就是厂家偷工减料的结果。少一个缩力厂家就能节省不少成本。当然,任何一种爆款布料到最后所有厂家都会偷工减料,这是市场过度竞争的后果。所以你不能有一丝偷懒,要时时刻刻勤奋,要在第一时间通过自己的细心测量发现厂家已经开始做手脚了。这样就可以理正腔圆,堂堂正正跟他们杀价。我们不去坑害别人,也不要被人蒙在鼓里当傻瓜。”
云平自言自语道:“看去这么简单的进货活儿,里头也有这么多学问。”
在西市场里,两兄弟边走边说边看。
“等一下,我们再去阿娟老板娘店铺里去坐一坐。”
“哥,刚才我们不是去过了吗?”
“刚才是刚才,我们没事就要多走走,说不定她扛不住就先开口降价让我们发两缸面料也是可能的。”
“哦,这样呀。”
转了一圈,兄弟俩又来到阿娟老板娘的门市部里。这回惯根老板也在。
“老杨,你们两兄弟长得可像,都是一副浓眉大眼,人高马大,白里透红的帅哥模样。你弟弟的鼻子又长又大还是鹰钩鼻跟西洋人好像。”
云东笑道:“多谢惯根老板你的夸奖。我们兄弟都像我妈。要是像我爸爸就是武大郎一个。”
惯根老板笑问道:“你弟弟有没有女朋友了?”
云东笑道:“我弟弟刚从警察学校毕业出来不久,还没有来得及找女朋友。怎么了,你们要给他介绍对象吗?”
↑返回顶部↑